他认真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那位杜若刚到地府,眼神心如死灰。
原本变成游魂之后,身上的伤痕会渐渐消失,但是他胸前的致命伤口,竟然一直存在着。
白无常从未见过这等奇事,於是便多看了两眼。
但是……
= =也没有九次这么多吧。
虽然想反驳,但是黑无常一脸认真的样子,白无常又不欲与他争辩,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心里话,按照黑无常的性子,铁定还要分出个三四五六的。
白无常对於自己好友的执着很是无奈。
番外二浮生七年
“据说那一战,打得山河变色,血流成河!当时还是敖大公子的摄政王,同丞相等人领兵,将前摄政王杜若的爪牙狠狠消灭。那些血啊,可真是洗都洗不干净呢!”
大厅上的说书先生讲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还一脚猜上了凳子。
有被他的话牢牢吊足胃口的人扔上去几枚铜钱,连连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
说书人似感慨道:“先前我说过,幸而有先帝找人牵制住了他,丞相他们才能轻易消灭摄政王的力量……”
“当时的先帝啊,还未至弱冠之灵,他心中爱护天下百姓,不愿百姓受那摄政王的残忍迫害,便联合丞相、镇国将军等势力,除去了杜若那个祸害。可谁知那杜若诡计多端,早已给先帝下了毒,先帝那时才多大,他受杜若胁迫,做了傀儡,几乎没过过几日安稳日子,若非那摄政王,我们的陛下,又怎么会……”
“结局是先帝终於除去了摄政王那个祸害,却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英年早逝。”
——【先帝殷承珏十岁继位,十七岁除去摄政王杜若,也是那一年,先帝驾崩。
在位时,国号爲靖安,史称靖安帝。
靖安,取国泰民安之意。
帝欲传位於将军之子敖檠,弗受。帝逝,檠爲摄政王,爲帝用事。因先帝遗策爲治,国号弗改。择一宗室孤爲储,授丞相丘赋之太傅,爲帝师。靖安十四年,国大治,民生富足,海清,河晏。】
在众人的一片呼声之中,一个瞎了眼的人怀抱着一只雪白的老猫,从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边悄然离去。
出了门时,竟有人开口唤道:“林总管。”
那人顿了顿,“丘丞相。”
“不过您却是唤错了,咱家早就不是什么总管了。”
丘赋之叹息一声:“林公公,您这是从宫中出来了?不知太皇太后老人家可还安好?”
林福淡笑着回答:“太皇太后很好,叫你们不必挂心。”
殷承珏早在准备对付杜若之时,便已经准备好一切,他将林福送去太后那里,幷让一众心腹守在太后寝宫,以免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而之后,听到自己孩子谢世的消息之时,太后娘娘大悲。
但是却不得不在冷静下来后,接受事实,幷接手殷承珏交待下来的事情,扶持过继而来的旁系皇族登基。
然后,便不再问世事,谁也不见。
丘赋之闻言,对着林福点头,想到面前这人看不见,又道了句:“林公公放心,我等不会去扰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清静。”
怀中的白猫低低叫了一声,林福摸了摸它,笑道:“猫主子,咱们这就回去了。”
眼前的人渐渐走远,望着他远去的身影。
丘赋之突然发现。
林总管,也老了。
……
那个孩子,还记得那位对他微笑的大哥哥。
他怀念他拭去眼中泪水时候的温柔动作。
直到听到当今皇上驾崩的消息。
小孩知道,那位大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晓从偏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经常会在偏门等他,然后把自己接过去,就是听自己讲故事,讲有关於那个大哥哥的故事。
每次听故事的时候,也不会让他说太久,说了两句,他就会爲叶晓准备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说,故事太少了,他听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跟大哥哥有关的新的故事。
他得留着,等以后。
其实叶晓脑海里的故事也不多了,他跟大哥哥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就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后他爲自己找到收养的好人家,便放心地将叶晓交给了那对好心的夫妇。
叶晓乖巧地坐在桌子旁边,对着隔壁的人说道:“大哥哥很喜欢看书,之前来看望我的时候,也会拿上一本书来看,我拿着字帖描字,他在一旁看书。”
“你记得他当时看的书,名字叫什么吗?”敖檠问道。
叶晓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摇头道:“我那时候识的字不多,幷未记住。”
敖檠摸了摸他的头,将一盘点心推到他面前,道:“想不起来也没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吃吧。”
叶晓看到点心之后,眼睛一亮,“是绿豆糕!”
“大哥哥也很喜欢吃……”说到这里,叶晓眼神黯淡下来,只觉得口中的美食也变得淡然无味了。
“是呀,他也很喜欢吃,我在太后宫中见到他的时候,他面前就放着一盘绿豆糕。”
之后,太阳下山了。
敖檠见时间也不早了,便送叶晓回去。
叶晓走进偏门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问了敖檠一个问题。
“王爷,你有一天,会忘了大哥哥吗?”
叶晓发现,其实人们的忘性很大,有些时候,他们会忘记一些事情。
就像是自己,在养父养母身边待久了,渐渐地,他连自己家人的样子也记不清了,唯一记得便是那一日,哥哥在他身后大喊:“快逃!”
长兄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晓晓不需要记得那些痛苦的不堪的回忆。
可是他想记得,他不想将有关於家人的记忆忘掉。
叶晓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敖檠,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不会忘的,若是连回忆都失去了,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敖檠喃喃道。
叶晓看着敖檠转身,孤独一人地离去,心里有些不明白爲什么,但是听到回答之后,他虽然似懂非懂,却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想通之后,他十分高兴地跑了回去。
下次兄长再来看望自己,他会告诉他,自己会选择勇於直面过去,而不是借着遗忘,做一个不敢承担的胆小鬼。
长兄也会开心的吧?
他总觉得,虽然大哥希望他忘记过去,但是如果自己还记得,他心里也会开心的。
有人陪着自己承担回忆,那份记忆,就不会这么地沉重了。
敖檠又再一次被噩梦惊醒了。
梦中的殷承珏,身上的温度依旧是那么冰冷,无论他怎么做,都没办法将其捂热。
他流了好多血。
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的呼吸逐渐微弱。
最终,便失去了心跳。
敖檠每次都会被这个噩梦惊醒,这是他此生永远也没办法逃脱的梦魇。
他害怕着夜晚的到来,但是心里又有着一份期待。
因爲,只有在梦中,他才可以再次见到殷承珏。
即便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屍体。
……
敖檠穿上外衣,准备出去走走。
看到外面依旧这么热闹,才突然想起来,原来又是一个上元节。
有人拿了河灯,与心上人去河池那边放灯。
他静静地看着,想起当年自己与殷殷第一次出宫时候的情景,内心却十分冷静。
心想,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若是与意中人一起将河灯放到河里,看着它随水飘走。
两人便能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然而他们——却偏偏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