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景岳从来不说什么,他想让一忘自己体会。
但这十天里,一忘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就像个哑巴。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城,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忽听前方传来吵闹声。
景岳带着一忘走过去,就见个衣着富贵的青年,指使他的手下抓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那姑娘生得颇为秀丽,但此时却痛哭连连,姑娘的父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青年却冷冷道:“你女儿跟我回了陈家,虽是做小,但日后吃香喝辣,总比跟着你受苦受累的好。”
随即手一挥,“带走。”
几名手下拦住想要追上去的老汉,另有两人架着姑娘的胳膊将她拖走。
女子的哭声越来越远,一些原本躲起来的百姓见青年走远,也大着胆子议论,“王老汉家的闺女真可怜,那位陈公子都有七个小妾了,听说他素来喜新厌旧,陈家那位正房脾气不好,又奈何不得陈公子,没事就拿失了宠的小妾出气,已经弄死好几个了……”
“可怜啥啊,她若好好地待在家里头,能被陈家人瞧见?谁要她抛头露面的?说不定她就是故意的,如今只是演一场贞洁烈女的戏!”
“你这话说的,王家闺女一贯孝顺,她娘走了,她爹又病成这样子,她若不出去找活计,他们一家如何生活?”
“哼,谁让王老汉没用。”
“他能如何,那陈家可认识京里的贵人,他一个平头百姓,还能跟贵人争不成?”
……
一旁的景岳微微蹙眉,但却没动,他看了眼此时颓然坐在地上的王老汉,正打算离开,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不救他们?”
那声音景岳非常熟悉,显然来自一忘。
“嗯?你肯说话了?”景岳转过头,见一忘眼中带着嘲讽,他心中微叹,笑道:“不需要我救,那位元陈公子根本带不走王姑娘,而王家经过此事却有后福。”
一忘愣了愣,正待讽刺道人见了硬茬子,那些虚伪的善心就都使不出来了。
道人却拍了拍他的头,“收起你的恶言恶语,讥讽我,你也不会开心。”
一忘顿时有种被看破的难堪,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
“走吧,咱们跟上去看看。”
景岳率先走了,一忘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匆匆跟上。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姓陈的青年,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只野猫挡了青年的路,青年狠狠踹了一脚,野猫滚了几滚,痛苦地蜷缩在一旁。
一忘下颌紧了紧,突然,就见一个花盆当街砸下,直接将青年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街上瞬间乱起来,陈家的手下们一拥而上,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掳走的姑娘?
一忘惊道:“他死了吗?”
景岳:“没死,却也离死不远。”
一忘:“你……莫非你真能算中别人的命运?”
景岳:“不能,至少我就无法算中我的命。”
他侧过头,俯身盯着一忘的眼睛,“但此人作恶多端,身上怨气凝聚,必有报应。”
“你的意思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忘语带嘲讽地笑了笑。
景岳:“非也。而是天道自有平衡,正如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万事万物,都讲究平衡之道,一旦过界,自然会受天道所阻。”
他看了眼前方的混乱,又道:“就拿陈姓青年来说,他生来本是平衡的个体,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但他做多了恶事,渐渐打破了这种平衡,也就离……姑且叫做报应吧,也就离报应越来越近。”
“如果他不抢王家姑娘,不踢那只野猫,那么他的恶还没有突破平衡的极限,或许要等下一次,下下一次才会倒楣。如果期间他又做了善事,弥补了善恶平衡,那么报应会来得更冲,若是他从此痛改前非,一心行善,报应则有可能永不到,直到他死后赎罪。”
一忘:“照你所说,一个绝对的善人,也会有报应吗?他没有恶,也破坏了平衡。”
景岳:“事实上,据我所知,真正纯粹的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而这样的人也是万中无一,少之又少。这个世界更多的人都是有善有恶,好人偶尔也会行恶事,有恶心,恶人偶尔也会做好事,生善心,没有绝对。”
一忘:“你也会行坏事,有恶心?”
景岳笑了笑,“当然,我也是人,有爱欲恨,有贪嗔痴,这些都是恶的根源。但只要平和地看待人性的复杂,就不会被善恶左右,不会偏执,不会迷失。”
一忘:“不懂。”
景岳:“你会懂的。”
因为前世的一忘领悟了道一的雏形,今生的秦燕支补全了道一的功法。
道一,乃是承天道而生,若非对天道平衡了若指掌,又怎能有此智慧?
何况,一忘天生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