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片龙鳞五
“哥哥怎么都不出去玩”玲珑歪着脑袋问, 她是真的很少见像谢寂这样的奇葩了,对他来说好像只要陪着妹妹就好, 其他什么都对他没有吸引力,“天天和我在一起不会无聊吗”
谢寂闻言,轻笑“花那样多的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做什么,听他们念几句酸唧唧的诗自然是留在家里陪你更重要。”
他向来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生活安稳后, 他夜不能寐,总是梦见娘亲的音容笑貌,子欲养而亲不待, 个中痛苦, 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这世上他只剩下一个亲人,再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身边,也再不会让她流泪难过,任何人都不能和妹妹相比。
谢寂在家可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只要在家里, 无论玲珑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 要吃什么前所未有的东西,他都愿意陪着她一起捣鼓,甚至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对方子进行改良, 而那些诗会什么的,他是从来不去的。
比如说这搓面筋正常人搓着搓着都要抓狂了,谢寂能蹲在小厨房里搓一下午。
晚上关卓醉醺醺的回来,身上酒气冲天, 还带着脂粉味儿,谢寂冷眼看着,让长生把关卓送回房,决定第二天就把这人赶出去,他家里还有个妹妹,成天见这种不着调的人,耳濡目染下被带坏了可要不得
关卓宿醉醒来,发觉他寂哥要撵他走了,他哭唧唧地就差没跪下来抱大腿,谢寂却理都不理他,待他如冬天般严寒无情,最终关卓只能抱着自己的包裹离开,好在附近便有家客栈,便暂且在那住下,他倒也不生气,主要是谢寂愿意让他住在家里都已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更别说已经考完,人家也没必要留他住不是
妹妹都十四了,明年便是及笄,他一个外男住在人家里,说实在的,关卓脸皮再厚,到底也是知道廉耻的。
他敢说,要是有朝一日有人嚼他跟妹妹的舌根,寂哥能在拔了那些人舌头之后把他给宰了
不过到了放榜日,关卓头天晚上便在客栈的床铺上辗转反侧,次日天还没亮,他便跑到了谢寂家拍门,门房老何睁着惺忪睡眼分外无语“关少爷,这天还没亮呢”
“哎呀可是跟我同一客栈的考生们都起来去看榜了寂哥呢寂哥还没起吗”
“我们家爷昨儿晚上便让长生提前过去了,待会儿放榜长生看了就会回来。”
关卓对不起是在下输了。
长生这小子机灵得很,他想起关少爷说的什么榜下捉婿,生怕他们家爷暴露了被人看去,本来谢寂是让他找个客栈住一晚再去等放榜,这家伙可好,省钱,直接带了张草席,等在了门口一有动静长生便醒了,眼见来等放榜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利落地占了个好位置,待到天亮,差役们敲着锣走出来清道,长生更是瞪大了自己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红纸瞧。
他对他家爷有信心,直接看第一名
主要是谢寂以前的表现太出色了,无论是先生考问还是参加科考,从未拿过第一以外的名次,一见自家爷的名字高居榜首,长生便想哈哈大笑,当然,他忍住了,捂嘴偷笑,免得被人瞧见发现他太过快乐来抢他们家爷当女婿,可别以为他没瞧见啊,这周围可不少虎视眈眈膀大腰圆的下人呢
正要走,又想起来还有个讨人嫌的关少爷,于是长生开始从最后一名找,经验丰富的他,只花了片刻便将榜看完了,一头一尾非常完美。
谢寂陪着妹妹用完早饭便陪妹妹玩,一边陪玩还一边给妹妹剥瓜子,眼见关卓走来走去烦死个人,他道“坐下。”
言简意赅,关卓怂了。
见谢寂云淡风轻,关卓实在忍不住“寂哥你难道都不着急吗”
“无甚好急的。”谢寂淡道,“我知道我会中。”
关卓
对不起打扰了,兴许这就是学神吧
很快长生便回来了,一到家他便不再掩饰内心狂喜,大呼小叫的喊起来“爷爷你中啦爷又是第一”
谢寂面色平静,似乎这个第一并没有让他多么高兴,只有他心底清楚,他确实是很愉悦的,至少这离他出人头地的目标又进了一步。而关卓眼巴巴望着长生“我呢我呢我呢有没有我有没有我”
长生挠挠头“关少爷也中了,不过是最后一名。”
他想多了,关卓根本不会心里不平衡,他只会狂喜毕竟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回能中,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运气
这还真叫关卓还说准了,本来还真没他的事儿,偏偏在复检卷子的时候,最后一名卷子上有个墨点子,复检的那位官员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不由分说便淘汰了这个人,于是关卓莫名往上升了一名,恰好挂在尾巴上
相比较关卓的狂喜,谢寂则稳重许多,似乎是不是第一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关卓越看越是觉得钦佩,怪不得寂哥能成大器呢,瞧瞧人家这气质这胸怀换作自己考了第一,怕不是兴奋地当街裸奔去了
因三日后有殿试,饶是关卓也要临时抱佛脚,虽然他已经中了,但万一到了殿试那天再度运气爆棚,就得了皇上青眼呢
而谢寂则破天荒地陪妹妹逛街去了,自打他们到了京城,他便一直埋头苦读,甚少出门,殿试在即,饶是谢寂也不是不紧张的,再怎么看书也看不进去,心中百感交集,乱得不像样子,干脆便不看了,出去走走。
京城比丰城自然不知繁华多少,而玲珑最喜欢的是路边那些小吃摊子,她几乎是每一样都想尝一尝,然后她吃不完的就全给了哥哥谢寂也不嫌弃吃她的剩饭,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一口窝窝头兄妹俩都是分着吃的,谢寂早养成了节俭的性子,从不浪费粮食,好在后来养了豆包,吃不完的饭可以给豆包吃,不然玲珑觉得,她这哥哥是真的能把自己撑死也要把剩饭全吃掉的
她已经十四岁了,生得美极,尤其是笑的时候,简直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但凡是她去的摊子,摊主们态度都好极了,半买半送,毕竟谁会不喜欢这样美貌又清灵的小姑娘呢倒是她身后跟着的青年看似温润却气势十足,叫人不敢小觑。
吃吃喝喝一整天,回到家玲珑整个人都是开心的,谢寂的嘴角也噙着一抹笑,看得读书读得头晕脑胀的关卓羡慕不已,因此愈发对即将到来的殿试紧张到不行,头天晚上居然一整夜没睡,次日清晨顶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熊猫眼出现在谢寂兄妹面前。
谢寂
玲珑
玲珑坚持要送谢寂,不过马车不能进皇城,只能在宫外规定的地方等候,若是有逾矩还要被罚呢,不过谢家的马车只是外表朴素,里头经由玲珑改造后无比舒适方便,她一个人也能玩很久。
她目送谢寂在被引进皇宫,还扯着马车帘子不肯放下,正巧有人打马经过,马儿畏惧她,前膝一软,玲珑便抬起头,与马上的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清澈而天真,眼珠又黑又圆漂亮极了,看得那人微微一怔,随即玲珑冲他笑了笑,撒开手,便又回到了马车里。
那人用腿一夹马腹,又走了数步,片刻后,又不觉回头,将视线停留在那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上。
随后玲珑等到下午,谢寂才出来,他面色如常,丝毫不见垂头丧气,倒是关卓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一上车,关卓便抱怨起来“皇上也太威严了,当时真给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卷子也答的乱七八糟不像是寂哥,皇上对他十分欣赏,不出意外的话,明儿上午便要点寂哥做状元了。”
这对兄妹真是淡定的过分,谢寂道“名次明日才出来,你也不必着急。”
关卓拍了拍自己的腿“我不是急,我是吓的。”
次日清晨,参加殿试的贡士们一大早便入了宫,谢寂果然被点为状元,游街时,两道满是看热闹的百姓,许多姑娘家拼了命朝他身上丢香囊绣帕什么的,玲珑早早让长生定了茶楼的二楼包厢,这会儿正好看她哥迷倒万千少女。
状元郎俊美无俦,有神人之姿,别说是百姓,就是皇帝也从没见过这样出众的状元郎,他点谢寂为状元,除却谢寂的确才华出众外,这张脸也是功不可没,反倒是后头的榜眼与探花,一个不惑之年,一个而立之年,长得虽不能说丑,但跟十九岁的状元郎相比,那真是老黄瓜刷了绿漆。
所以姑娘们的尖叫啊绣帕啊香囊啊什么的,完全没他们的份儿。
玲珑与谢寂相依为命多年,可以说这世上最了解谢寂的便是她了,虽然她哥哥看起来很淡定,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想到这里,她便双手举起圈在嘴边,喊道“状元郎”
谢寂听到妹妹声音,立刻抬起头,见她正在二楼对自己挥手,不觉露出温柔的笑容,以至于街道边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面红耳赤,随即玲珑又喊道“你好帅呀”
谢寂这回是真忍不住了,便是跟在他身边也有数年的长生都从未见过自家爷这样的笑容,顿时跟见了鬼一般,转念一想,又觉得对着小姐,爷怎么笑都正常。
虽然一身红蟒袍胸前一朵大红花显得蠢兮兮,可谢寂硬是靠着过人的美貌与气质扛了下来,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以至于后头的榜眼与探花两人瞬间惺惺相惜,真不是他们太弱,是对手太强
回到家,谢过了前来上门庆贺的宾客,又给了前来报喜的人红封,谢寂才挥退下人,拉着玲珑的手,兄妹俩坐在书房中,玲珑隐隐觉得他有话要说,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谢寂如此严肃。“哥哥”
“龙儿,今日皇上钦点前三的时候,有几位重臣在场。”
玲珑歪歪脑袋,然后呢
“我看见他了。”
这个“他”,自然便是他们的父亲,已经失踪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谢凤望。早在玲珑懂事之后,谢寂便将父亲的事情说与她听,娘亲临死前都还在等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谢寂之所以如此拼命想要出人头地,也是想要找到那人,让他在娘亲坟前磕头认错。
“只不过,他已改名换姓,不再叫谢凤望,我问过小太监,他说,那人如今叫魏泽望,乃是皇上亲封的信阳侯,亦是大司马骆三青的女婿,湖阳郡主之夫。听说多年前他以白身拜入大司马门下,随大司马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说这些话时,谢寂语气十分平静,玲珑抓住了谢寂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指居然微微颤抖着,可见其内心如何狂风骤雨。
“听说,信阳候与湖阳郡主夫妻恩爱,多年来身边无一妾侍,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湖阳郡主亦是女中豪杰,与信阳候是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
“啊,他们还有一个女儿,被皇上封为栖霞县主,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天之骄女龙儿。”
谢寂喃喃着,“那娘亲算什么,我们兄妹二人,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