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撒脚就往家里跑,甚至有人跑到一半才问一旁的人,这位小姐又要什么?
「我有!谁也别跟我抢!」原本又哭又闹的小女孩,突然跳起来,尖着嗓於喊道,「我家的猪,必须吃我家的!你们谁的我都不买!」
她这话喊着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小女孩不管这个,几步跳到秋叶红面前,如同见到猎物的小土狼。
「我有,你出多少钱买?」她紧紧盯着秋叶红问道。
「阿宝……」妇人又羞又臊,伸着手来拉她,「别闹了。」 「这么说,你承认你家的猪有病了?」秋叶红笑道。
小女孩咬咬下唇,盯着秋叶红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这是银子,买你家的黄土和木炭。」秋叶红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抛给她。
没料到她真的答应了,包括小女孩在内的村人都怔住了。
「谢谢,谢谢贵人,大人大量。」妇人反应过来,噗通就跪下了.在雪地里连连叩头。
什么黄土木炭的,这分明就是白给她们的银子。
「起来,你跪什么。我说过了我是兽医,我们行医之人,悬壶济世,就算你没钱,我也不能看着这头猪就病死在我眼前不是?」秋叶红示意侍卫拉她起来,又将剩下的半锅高粱塞给她,「炒高粱,烧黄土,木炭末,洒在她上让大猪小猪嚼食,这是我开的药方买好的药,送与你家的猪了。」
被拉起来的妇人眼泪滚滚又跪下了,「谢谢,谢谢…大夫。」
「你的猪是自己病了,」秋叶红走过那呆呆的小女孩身旁,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记住,不是被我踢伤了。」
在侍卫的拥簇下,离开这边,向回走去。
转弯时秋叶红回头看,见那母女俩还站在雪地里,怔怔的往他们这边看。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她们钱。」史玉堂笑道,「如此麻烦。」
「那不一样,」秋叶红将斗篷裹紧,「我给是我想给,不是谁威胁我。」
停了下,又点点头,咬着牙低声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谁也不行,贵人不行,穷人也不行。」
史玉堂就看着她笑。
「笑什么?」秋叶红瞪了他一眼,「我这也是给那丫头一个教训,讹人也要有点水平,幸好是遇到我,要是遇到别人,打死她又如何?」
「你这比打死她还让她难过。」史玉堂哈哈大笑,一面审视她点点头,「我应该早知道,你这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可不是什么善人,当初用就敢用小猪拉我一身。」
秋叶红横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至少我不想委屈我自己,要不是他们先对不起我,何谈因我而来的难过?」
她说这话,抬手拂过自已的脖子,那一圈柔软的凤毛衣领下,依旧缠着白布正好癒合的伤口,因为新肉的生长而不时的发痒。
「慧娘。」史玉堂握住她的手,他想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还是停下了,而是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有些事过去不代表就可以当从没发生过。
这一日丽日晴云,庆寿宫一扫前几日的阴冷,但来往的宫女依旧小心翼翼,说话比往日更加小心翼翼,只怕一句话不对,惹来一顿责骂。太皇太后的咳嗽声不断的从厚厚的门帘里穿出来。
伴着内侍一声起驾,皇帝和皇后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一迈出屋子,两个人脸上笑意顿散,却而代之的是一片忧愁。
「陛下,不如再宣周太医来瞧瞧?」皇后跟上皇帝的步子,低声说道。
太皇太后这次得病断断读续好好坏坏的拖了一个月了,想起那些太医不确定的眼神和用药时的小心,皇帝就一阵烦躁。
虽然皇太后之间有过一些不愉快,但这祖孙二人的情分。
「如此也好」。皇帝点点头,吩咐下去。
「陛下,开国侯小侯爷入城了。」一个内侍躬身来报。
皇帝脸色顿冷,「回来得好。」
他哼了声,加快脚步将皇后扔在身后而去。
而这时的太皇太后已经吃完药,靠坐在床头,看着小心坐过来的苏夫人,带着几分疲倦问道:
「他们—还没到么?」
「娘娘。」苏夫人忙答道,「已经进了城,郡主和侯爷各自归家去了,世子爷正往宫里来。」
太皇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旋即又浮上一层茫然。
「那孩子……」她低声喃喃,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那孩子此时正一脚踏进家门,迎接她的是一个火盆,外加一枝树枝的敲打。
「顾妈妈,」猝不及防的秋叶差点一脚踩到火盆里,笑道,「你这是欢迎我回来还是不欢迎啊!」
「跳,快跳过去。」两眼红肿的顾妈妈不理会她的玩笑,拿着树枝拍着她,催着她。
秋叶红笑着跨了过去。
「好了,我的霉运走了。」她笑道,话音一落,就见身旁的顾妈妈掩面放声大哭。
一夜沉睡中,这哭声时大时小,一直在耳边萦绕,不过也好,这一夜,秋叶红没有梦到又被冰凉的刀子割断了喉咙。
「顾妈妈,你看着一晚上一早上了,还没看够?」秋叶红对着镜子里望着自己发呆的顾妈妈笑道。
短短几个月没见,顾妈妈似乎老了很多,不是说面像,而是精神。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秋叶红笑呵呵的挽起她的胳膊,「等天气暖和了找个机会下江南去,那时候一定带着妈妈你去。」
「老奴没用……」顾妈妈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伸手抚着秋叶红尚未挽好鬓的长发,端详着她的脸,「小姐幼时,老奴不能随侍身旁,小姐单身涉险,老奴又在家安坐。」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滚下来。
秋叶红忙拿过手帕给她抆,笑道:「你不用随侍我,随侍我母亲就够了,」
「小姐,你恨老奴不?」顾妈妈看着她,忽地问道。
秋叶红吓了一跳,瞪着眼打量顾妈妈。
没错呀,还是那胖乎乎的脸,小小的眼,矮矮的身子,瞧着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还不至於说糊涂话。
自从认亲以来,顾妈妈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若有若无的……怎么说呢,恩人的感觉,并且不止一次对於自己操持贱业而不满,话里话外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感恩的意思。
怎么几个月不见,态度大变,到底是自己受伤的缘故,还是自己给她从漠北带回来一大包土特产的缘故?
秋红叶想,也许二者兼有。
「顾妈妈,你说的什么话。」秋叶戏正容道:「母亲在天之灵,若听到了,只怕会责怪慧娘我的。」
虽然顾妈妈这个人单纯了点,迂了点罗嗦了点,但她对自己这具身主的母亲,那可真是忠心天地可鉴。
这就足够了,至於对自己如何,秋叶红觉得这不该强求。
「小姐……」顾妈妈掩面哭起来,「自古红尘富贵人人羡,谁知道竟比穷困求生还要险三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
她的手摸着秋叶红的脖子,昨夜解下白布,那两道蜈蚣般的伤疤差点让她崩溃。
破相了,破相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家……
「这个啊」秋叶红笑着拍着她的肩头,「没关系,没关系,我要嫁的人可不在乎这个,不对,应该说很在乎……」
她说着掩嘴笑起来。
顾妈妈被她笑停了眼泪,觉得自己没听懂她的话。
「好了,快梳头,还要进宫见皇帝舅舅和太皇太后呢。」秋叶红拍着她的手说道,自己在镜子前坐下。
顾妈妈忙收了眼泪,集中精神的给她梳了个青娥鬓,插了一个点翠镶珠蝴蝶。
「不用施粉了。」秋叶红盖上胭脂盒子,站起身来。
「可是,小姐的脸色……」顾妈妈愣了愣。
秋叶红抿嘴一笑,「这脸色不是很好,总不能我出一趟苦差,养的白白胖胖的回来吧,那我这趟差不就白受罪了。」
顾妈妈没听明白,愣愣的恩了声。
「那,这衣裳……」她看向秋叶红。
穿了一件银白素缎冷蓝镶滚边对襟棉袍,内着浅粉金边中衣,亮亮的浅粉领口,这样的颜色,如意的形状,日常一定让白皙的脖颈显得修长而美丽。
不过,此时却让秋叶红脖子上的伤格外的显眼。
白布已经扯了,换上薄薄的浅纱,伤疤就隐隐的透出来。
「这件好,不如换这件。」顾妈妈侧脸抹了下眼泪,转身拿出一件海蓝镶边翻毛短袄,厚厚的翻毛既显得华贵,又正好围住了脖子。
「不,不用换,这件就挺好」秋叶红慢慢转个身,对着桌子上的大铜镜端详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再好不过了。」
顾妈妈呆呆的看了看她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实在不知道她说的好,好在哪里。
「接郡主的车到了。」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跑进来说道。
「走吧。」秋叶红笑着拉了拉顾妈妈,自己拿起衣架上的大红风毛连帽斗蓬,顾妈妈回过神,忙帮她披了上去。
走出门,看着门外宝盖华丽的马车,车前站着的四个齐整的老妈子,以及一队侍卫,秋叶红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对一旁的富文成道:「爹,你抽空去买个马车回来,买个好点的,咱们家的太寒酸了,总不能一进宫也让人来接,也太轻狂了些。」
富文成恩了声。
「还有,」扶着那老妈子的手上车,秋叶红又想起什么,对身后的顾妈妈道:「咱们家伺侯人太少了,妈妈你得空去买些来。」
「买丫头?买几个?」顾妈妈对着个突然的念头有些发愣,跟着问道。
「也不用太多……」秋叶红歪着头想了想,「先要十六个吧,要年轻的勤快的,模样也要拿得出手,好歹……」
她转头望了眼门匾:「好歹不能辱没了公主府的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