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昔神情有些为难,「连你许根哥都说没办法的事情,我怎么有能力可能帮到你?」
许根没有表示——许根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小疯子的神色显得十分寞落失望,他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对两人说:「你们听一听我师父当晚唱的曲子,听完再告诉我是不是……我应该死了这条心……」
小孩子都这样哀求了,程昔和许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就站在电视机的前面,沈新秋神色一凛,开腔唱起他师父生前在戏台子上面唱的曲子。
第一出是《苏三起解》,讲的是苏三受人诬陷被指犯下杀人的死罪,她在押解的路上跪在大街上求过往的人们听听她的冤屈。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阿秋一把好嗓子,咬金断玉似乎哀婉的唱腔里面能沁出血来。
他嗓音一转又变成了《锁麟囊》,「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知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茵。」
许根小声对程昔说:「还真是听着很□人,你听听看,这是大过年时候唱的戏吗,一个比一个惨。」
最后阿秋轻叹,千回百转的曲调就像是练习了千百遍一样自然的从他嗓子里面吐出来,「无端巧计将人来陷,薄命自伤怨红颜。独处闺房愁无限,落得孤身病恹恹。今生若破郎轻贱,满腹冤屈向谁言》一心早想寻短见,又怕丑名误流传。」一段《碧玉簪》中的二黄慢板被他唱的哀哀怨怨,真像是戏文里面被冤枉沾染污名的千金小姐。
阿秋的身后只是台黑色的电视机和雪白的墙作为背景,可是他一开嗓似乎就能把人带入另外一番景象之中,程昔闭着眼,似乎真的看见了古人家小姐小轩窗正梳妆。
许根对於戏剧这些一向没有什么研究,他问程昔,「这唱的是什么?」
程昔言简意赅,「就是个封建社会的大小姐遇到了对她有贼心的表哥,骗色不成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自己表妹和新郎官好过,就伪造了一封情书并碧玉簪放在洞房里面,小姐被冤枉和表哥有染不清白。新郎官是个不长眼的渣男,对小姐施以冷暴力,小姐不堪忍受心中愤懑。」
「你说他师父为什么要唱这些?」许根心中带着疑惑。
「问阿秋才知道。」
小疯子收了音对他们说:「我也曾经想过无数遍,为什么师父要在死前做这样徒劳无功的事情,后来我想到了,他是在婉转地提醒村民这个祭祀有鬼,每一段曲子唱的都是他当时矛盾的心情,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知道了这事以后真的是成天提心吊胆,怕得要死。终於想了这么个好办法透露出关於唱大戏、祭祀的内幕,结果还被人给害死了……」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小疯子盯着他们,深切又带着期盼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你们现在说说看,能不能帮我。」
「好。」许根顿了一下,「我帮你。」
程昔看着小疯子摇摇欲坠站不稳的身子,他这才发现,他似乎带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回家。
帮,要帮吗,这个村子本身就在他们要打击的范围之内,但是这个村长究竟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他们尚且还不清楚,从收到的报告当中不难看出来,程彬和这个村子接触的时候十分小心,知道通过节目的幌子来避人耳目。
关於任何可以成为呈堂公证将村长绳之以法的证据,一个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逼出许根的承诺,小疯子真的很了不起,程昔几乎要为他喝彩。
人无完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而许根的弱点就在於他没有耐心,他有限的耐心注定了他更加偏爱速战速决的战斗方式,小疯子已经瞧准了这一点。
他浑身上下无一不再说,这件事……等、不、及、了。
向村长开炮的初衷原本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程昔必须和程家正面交锋,而这时候,顺带解决他那复杂的恩怨情仇,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真的?」小疯子听了许根的话几乎是快要喜极而泣,一双极为灵动的凤眼泛着水光撞进程昔的心里。程昔这次没有再去看许根,因为他明白许根定是跟他有相同的感受——沈新秋这孩子,太容易让人心软了。
他那副长相容貌,就是掐着人心头肉长的,如果他给扮上,或是身为一个女儿身,那活脱脱的就是人们千古流传说的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