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探究地看着他,眸光晶亮。
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沉玉应该不是着凉了。
她想回抱一抱他,可她一瞥天色——外间风雨大作,沉玉还得早些回去才是。
华仪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先回去罢,今早钦天监来禀,今夜大雨难歇,趁此刻风雨还未大到举步维艰,你赶紧回去添件衣裳,别真着凉了。届时朕可不会让一个病患在身边伺候着。」
沉玉抿了抿薄唇,道:「今夜我陪着陛下也不是不可。」
「朕今日乏了,一个人落得清静。」华仪收回手,将身子裹入被褥里,抬睫淡淡地扫他一眼,「你早些回去歇息,明日一早朕还有事交代给你。」
沉玉静了静,他其实还是不愿意,方才的感觉让他实在意犹未尽,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沉玉起身,拿过架上悬挂的已被雨淋湿的衣裳,打算披上重新进入雨中。华仪忙叫住他,赤着脚掀被下榻,打开一边的衣柜,取出一件金丝压底、黑线银丝交叠缝制的雪领披风来,走到沉玉跟前,吩咐道:「弯腰。」
沉玉在见到披风的那一刻就不掩惊讶之色,此刻僵硬地弯下腰来。
女帝亲自给他披上披风,妥帖地系好胸前系带,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满意地笑道:「果然还是朕了解你,晓得这样的配你。」
这是她一针一线,自己亲手缝制的。
无须她点出,原料里的丝线是帝王宗室专用,手法又不像绣房的,没有人有胆量给他做这样一件衣裳,除了她。
沉玉直起腰来,微微一哂,「怎么办?陛下这么好,我更舍不得走了。」
他笑时,雪领妆点玉色,风姿秀雅,泪痣之上,墨瞳流光溢彩。
华仪忍不住,伸手牵了牵他的小手指,扬眉一笑道:「舍不得也得走。」
沉玉回握了握她的手,最终还是离开了。华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缩回榻上假寐,只觉脑子越来越清醒,了无睡意,又只好披衣起身,让人把奏折搬到暖阁里,连夜批阅。
值夜的宫女是个新面孔,刚刚沏好了提神的茶,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华仪看着奏折,右手无意识地接过茶盏,那瓷盏里是滚烫的热茶,华仪只觉瓷器也分外烫手,一时手抖,热茶斜斜浇下。
「嘶——」
华仪倒抽一口凉气,飞快地甩手,将那茶盏掷开,腾地起身。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浑身发抖,「奴婢不是故意的!陛下饶命!」
一殿宫人当时哗啦啦跪了一地,常公公的心冲到了嗓子眼,忙冲到跟前看了看女帝的左手,又高声唤道:「快!传太医!」
华仪低喝道:「住嘴!慌什么慌!」
她说完,呲牙咧嘴地看了看手背,她的手背上此刻起了一层水泡,原本光滑的肌肤烫得红肿,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那茶是真的烫。
常公公定睛细看,吓得魂飞魄散,皇帝受伤,那得是多大的罪!
他气急之下,狠狠朝那瑟瑟发抖的踹了过去,「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伺候陛下的?摘了你这颗脑袋!」
那宫女被一脚踹倒,战战兢兢地哭道:「奴、奴婢不是故意的……」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整张娇嫩的容颜,如凋零的花一般萎顿在地上。
华仪皱了皱眉,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罢了,朕就不追究了,过来帮朕处理一下伤口……以后别让朕在元泰殿中看见她。」
常公公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宫女,挥了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然后又去拿了药箱来,小心翼翼地给女帝上药,其间华仪疼得直皱眉,屡屡控制不住将手缩了回来,常公公连忙心疼地哄她,心下却在打鼓——陛下心善,不予声张。可明日要是被沉玉知晓了这事,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后半夜,华仪坐在床上,端详着自己被裹紧纱布的左手,感觉疼痛之后,那处开始密密麻麻地瘙痒起来,她难受得紧,辗转难眠,又疼又痒,暴躁地砸了枕头。
常公公唯恐女帝心情不快,彻夜守在外面,见状又被唬了一跳,忙弯腰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不适?」
华仪冷冷道:「给朕出去!」
常公公:「……」
他不敢忤逆帝王的命令,只好抬脚出殿,却是小步挪着的——常公公不情不愿地挪,还频频侧目去看里面动静,陛下脾气忒大,此刻才发作也是难得了,他只盼着明日这小祖宗千万得收敛起脾气来,不然非但那小宫女性命不保,连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