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最老的那棵海棠树已开了花,满树鲜红,硕大的花朵被风摇下,砸了满地。
沉玉一袭正一品武将官袍,站在树下,对她颔首道:「陛下,上回一别,已经三年。陛下过得如何?」
华仪紧紧盯着他的笑容,说:「你是谁?」
「陛下都不认识臣了?」沉玉微笑着,抬手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头凑近道:「臣被陛下一碗毒酒送了性命,至今还不能瞑目呢。」
华仪蓦地睁大眼,浑身发冷。
沉玉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我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你就是我的人了。」
华仪怔怔望着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却被他一把抓紧手臂,狠狠拉入怀中。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疯狂而执着,她口中的空气都快要被他挤出,死命地拍打挣扎,他冷冷一笑:「你还是不乖。」随即更加深入地吻了下去。
华仪心在狂跳,手在颤抖。
她睁开眼,陷入沉玉疯狂的眸子里。
她眨了眨眼,心口便涌起一股奇怪的委屈和难受来,也不再挣扎,只默默瞅着他。
他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为什么而哭?」
华仪低头不语。
「你都如愿杀了我,还有什么好哭的?」
「陛下从前为华湛哭,为天下人哭,为自己哭,可陛下从未为臣哭过。」
华仪飞快地摇头,哑着声音道:「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杀你。可是一个正直的君主,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江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华仪看他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如果我早些接受你,是不是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沉玉……我们从头来过,如今我不是与你好好的吗……」
沉玉握住她的手,问道:「你爱我吗?」
「我爱你。」
「真好。」他轻笑一声,再次低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唇瓣,低声道:「可是,偏偏就冲了。如今的那个我,也不是我。」
他的身子渐渐透明,握着她的手也渐渐没了力道,华仪又惊又恸,哭喊出声:「沉玉!」
她一声高喊,蓦地惊醒。
浑身都是冷汗,她喘息着,捂住发痛的喉咙,眼底俱是血色。
许久,喘息方平,华仪抬头看了看四周。
又是空无一人。
她抖着手,慢慢掀开被子,只感觉头特别重,眼前发昏,两腿都在抖,差点就跪到了地上。
她扶着墙壁,缓缓走到桌前,艰难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温的。
她抬头,透过窗子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低头想起那个梦,无声地抹去眼泪。
三年了。
三年他都不曾入梦。
回回噩梦都是前世那最后几日,可是方才,她终於见到他了。
她总记得他不好的时候,可也明白,前世的沉玉,深沉肃杀,外刚内柔,其实是一直不舍得伤害她的。
华仪站了许久,又重新回了龙榻上,躺下蜷起身子,浑身还是冷得厉害。
雕花红栏后,沉玉的身影融入黑暗里,眼睛里一片阴鸷冰冷。
他方才回殿看她,正好听见她梦呓。
什么叫不想杀他?
什么叫重头来过?
她口中的沉玉,究竟是谁?
华仪不知不觉地又睡过去,朦朦胧胧见,又被沉玉唤醒,她迷茫地睁开眼,看着沉玉坐在床边,温声道:「身子好些了吗?」
华仪伏入他的怀里,闭上眼,觉得眼皮发烫,「朕是不是病得很重?」
「没有事的。」沉玉轻拍她背,安抚道:「等陛下病好了,我们便出宫游玩,所以,陛下要乖乖养病。」
她闷闷道:「朕感觉好不了了。」
「不会的。」他说。
女帝一日比一日萎靡不振,御医一天下来几乎有五个时辰都在元泰殿守着,皇帝膳食,日常用品都查了,却找不出个一二来。
沉玉停了安神香,将窗子打开通风,华仪偶尔醒来,便见沉玉坐在一边,渐渐安心下来。
女帝病得如此之重,满朝文武皆在祈福,可偏偏改革新政之事并未被拖延。
华仪早将此事交给萧太尉和成亲王,由沉玉做她的眼睛,一齐号令百官,保证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
平南王世子听闻陛下病重,暗自焦心不已,终於按捺不住再次求助沉玉,沉玉为他出谋划策,细细分析如今情势,事关平南王府上下安危,世子唯恐自己父亲出错,立即修书一封 ,暗中递往平南王都。
可那封信被截了下来。
信中提及女帝,新政,以及各种暗中消息,话里半透不臣之意,甚至有心促使父亲造反,却无一字提及沉玉。
此信立即被人公之於众,随即成亲王亲自下令,以谋逆罪将平南王世子关入大理寺,并勒令平南王入京待查。
朝中人人皆惊。
人人都在想,帝王病重,平南王趁机密谋造反,是聪明,也是最大的愚蠢。
成亲王与平南王,可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这回,平南王怕是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