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开始我们就走,也不会有麻烦。”
“现在大难临头,我们想要自己逃生去,就怪不得被人怨恨咒骂。”
李明冉有点听懂了,哼了声:“谁让他们没有大伯父,不对,堂弟当节度使,这应该怪他们自己。”
李明华笑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总之,现在我们李家,要么当好人,要么当恶人。”
“怎么当好人怎么当恶人?”李明冉好奇问。
李明华道:“恶人就是我们用兵马开路,谁都不带,只我们一家人决然而去,好人嘛,就是我们留下来,跟大家所有人同生共死。”
李明冉瞪眼喊道:“什么好人坏人啊,这分明是当活人还是死人呢!”
明明能活,非要寻死,傻子也不会这样。
李奉常此时就这样想,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江陵知府,心想自己长的很像傻子吗?
“胡大人。”他叹口气,“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江陵知府穿着官袍,神情憔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这要求委实无礼。”
他俯身掩面,一府之首圣人子弟七尺男儿哭了起来。
“只是万千子民的生死,本官不忍.....。”
“李老爷,您也是江陵府人,大都督也是,这是你们的故土,这是你们的乡民。”
李奉常伸手掩面:“大人啊,故土罹难也非我愿啊,背井离乡我们也苦啊。”
他还没有发出哭声,门外先有哭声传来。
“我的儿啊,你死的早。”李老夫人被一群妇人拥簇着冲进来,撞开低头掩面的江陵知府,坐在椅子上大哭,“你的娘就要被人逼死了,你纵然留下孝心让兵马护卫你娘,但你到底不在了,挡不住别人欺负你娘啊。”
李奉常松口气,不用哭了,放下袖子扑过去:“娘,娘,不是这样的,你不要急。”
李老夫人一手抓住他劈头盖脸就打:“你这个不孝子,你想干什么?我大儿来接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走?你要害死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李奉常狼狈也不敢躲避,干脆跪下来任凭打骂,身边的妇人们又是哭又是喊。
厅内乱成一团。
江陵知府站在这里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他看着哭闹的妇人们最终叹口气。
“是我自私了。”他说道,俯身施礼,“是我的错,老夫人请息怒。”
李老夫人看也不看他,只骂李奉常。
江陵知府整了整衣冠,道:“老夫人息怒,我这就去给你们开路,让大家散开。”
他说罢转身出去了。
李老夫人停下哭闹,将李奉常抓起来:“立刻马上走。”再看室内,“谁也别再胡思乱想,我的儿接的是我,是他的兄弟子侄,你们别再惦记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你们要走就跟我们,舍不得亲戚就去他们那里。”
这是说的媳妇们,媳妇们低下头垂泪。
“家里的下人,除了每房跟车的十人,余下的想走就跟着走,没车没马自己想办法,不想走的看门护宅赏金十两。”
这是下人们都可以带上了?纵然没车没马,有大批兵马在前,他们追着也是希望,顿时厅内响起欢喜的哭声。
李老夫人快刀乱麻,有了希望的下人们动作利索,很快就将车马准备好,不想走的当场发放金银,想走的背起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跑出去买车买马买驴,作为李家的下人,走出去都是自给自足的人家。
主家不提供车马,他们自己也买得起。
紧闭多日的李家大门打开了,并没有民众扑上来。
“都让开了呢。”李明冉掀着车帘往外看,“还有兵马为我们开路呢。”
门口是有很多人,但没有堵住路都站在两边,也没有吵闹哭喊,神情悲伤木然或者愤怒的,两边有兵丁手持兵器将他们格挡。
这些兵马不是剑南道的,而是江陵府的。
“快放下车帘。”坐在一辆车上的嫂嫂们忙说道,将李明冉的手拉下来。
真无趣,她看着挤在车厢里,避开车窗的嫂嫂们,这是不敢看还是羞被看到?李明冉噘嘴,她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过,坐马车也好,骑马也好,走路也好,都得意洋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李明华坐在窗边,没有掀车帘,视线看着窗外,听着有知府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我们江陵府有五千兵马,会守护大家,守护城池。”
“叛军距离我们还有很远,东南道齐大都督带着平远军,建州军数万兵马与叛军作战。”
“我们紧邻淮南,淮南道楚国夫人正在收复淮南道,叛军节节败退,我已经派人向她请援。”
“楚国夫人心慈仁善,救孤助贫,又英勇善战,奔助沂州,突袭安东,振武军威名赫赫。”
“就算这些也挡不住叛军,我胡望江一定会把你们送去淮南道。”
“只要你们进了淮南道,楚国夫人一定会让你们活命。”
他的声音嘶哑,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一遍又一遍,喊开了恐惧的民众,喊开了一条让他们逃走的路。
李明华垂头,微微抬手擦去莫名流下的一滴眼泪。
不知道是胡知府的话,还是话里的楚国夫人,让街上的民众变的安静,安静的目送这长长的车队。
李奉常就算坐在车里也受不了,下车对胡知府道:“大人,我已经让剑南道再派兵马来,很快就到了,我们如果到了平安的地方,马上就让这些兵马再回来,助大人守城。”
如果,再,这种话胡知府只是听听,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没有人捧场李奉常也说不下去了,对胡知府抱手一礼转身上了车。
长长的车队驶出了城门,等候在城门外的五千兵马形成方阵。
在李家车马后不断的有车马以及徒步的人群跟来。
虽然李家只让下人跟随,但其他人跟随也不会驱赶吧,跟随在这些兵马后,也许比城池更安全。
风掀车帘李明华看到大路上的喧闹,这喧闹再不是往日的喜庆安乐,只有惶惶悲戚,人群中还有个和尚.....
他带着斗笠拿着木杖穿着破僧袍,在涌涌的向外跑的人群中逆行向城中而去。
兵马围拢遮挡了视线,将江陵府城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