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跟着小丫头出了内院,又有小厮引领,一直到离开谢家上了马车,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出来了。」
那谢家大奶奶产后大血崩,只剩下半条命,哪里是几副汤药就能治得好的?到时候吃了自己的药,治不好,谢家岂不是要找自己拚命?还有皇后娘娘那边,恐怕全家老小都不够赔进去。
一早就打定主意,什么方子都是不会开的。
且不说那大夫心里如何庆幸,谢长珩却是一阵暗恼,还不好发作,以免惹得妻子伤心不痛快,故作轻松道:「看来章太医的方子不错,继续吃上几副,等过些日子,再叫人过来瞧一瞧。」
初盈又不傻,自然猜得出那大夫的心理。
只是丈夫努力维持温馨的气氛,当然不能去揭破,因而绽出微笑,做出心情轻松了不少的样子,「是啊,养一养慢慢就好了。」
简妈妈和凝珠在旁边看着,——小夫妻两自欺欺人,都是觉得心酸,接着做事相继出了门,躲在耳房说话。
「哪里来的庸医!」凝珠气恼道:「一剂好药也不给开,哪怕装模作样写个方子,事后跟大爷说说,奶奶心里也有个盼头。」
简妈妈了然道:「那人分明就是想避事,岂会开方子?」
凝珠觉得伤心难受,低声道:「重哥儿还那么小,奶奶身子就这样,将来……」底下不吉利的话,实在说不用出口。
简妈妈正色交待道:「回头当着奶奶的面儿,你可不能这样。」
凝珠轻声哽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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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盈的病,身在深宫的初慧也很担心。
这日皇帝过来,见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略想了想,大约猜着几分,问道:「可是在担心四姨?」
初慧心里难受,轻轻点头,「阿盈还那么年轻,怎么就……」
「多让几个太医过去瞧瞧。」皇帝安抚了一句,在她身边坐下,拣了轻松的话题,「贇哥儿最近识了不少字,渐渐有些读书的样子了。」
初慧微笑道:「贇哥儿要是知道父皇夸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丈夫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日理万机、百事烦心,自己家的私事,实在不好一直挂在脸上,——再说治病除了看天意以外,别人也帮不上忙。
而且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压力大,绝对不能丈夫在凤栖宫感到心烦,不然惹出来的麻烦事更多。
妹妹的病,只是私下慢慢多派人去找大夫了。
帝后二人的感情一直都很融洽,至少众人看到的皆是如此,眼下如同那些寻常夫妻一般,说起儿子学业和日常琐事,颇有几分恩爱情深的味道。
而懿慈宫内,则是一片气氛沉重凝滞。
孙太后目光微冷,问道:「怎么……,不是说那谢老大是出了名的孝顺,出了名的爱护兄弟吗?如今嫡亲的兄弟出了事,反倒撒手不管了?」
孙嬷嬷回道:「听说给谢家老五告了病假,一直关在家里。」
「外头呢?」
「看起来是不管了。」孙嬷嬷回道:「事后又让人去找了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要不就是打发几两银子,说是好生养胎。」
「养胎?!」孙太后冷笑道:「还真打算生下来不成?」又有些冲疑,「那姓谢的一向狡诈多疑,莫非猜着什么……?只是他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姑母。」说话的是孙昭媛,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光线复杂,轻声道:「何必非要去怄气呢?就算那谢左丞掺和进去,污了官名,只要有皇上在……,难道就一辈子都不能做官了?」顿了顿,「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孙太后慢慢的转回头,厉声道:「这些话是你想说的?还是谁教你的?」
「姑母别生气……」孙昭媛闻言跪了下去,声音里带出三分不满、七分委屈,「我年轻不懂事,能有什么见识?这些都是爹爹的意思,早就让我说了,可是……」头越发的低了下去,「我一直都说不出口。」
「你爹的意思?!」
「爹爹说……,这天下冲早都是皇上的,何必去争那些闲气?」
孙太后万万没想到,连自家的兄长都改了心思,气得发抖,「没有我,哪有今日的他?!」也不知道是指孙志,还是皇帝,底下接着话却是明了,「要我和一个丫头平起平坐?要我对一个丫头的儿子事事忍让?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孙嬷嬷一听不对劲,赶忙出去守着门口。
「从前做皇后要让着别人,如今做太后也要让着别人?!」孙太后像是憋了多年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我这辈子难道是活该受气的?你们……」她对着虚空四下乱指一圈,「还不如直接拿绳子勒死我算了!」
「姑母……?」孙昭媛发觉有些不大对劲,看着太后面目狰狞的样子,更是说不出的害怕,赶忙叫道:「嬷嬷、嬷嬷!你快点进来!」
孙嬷嬷推门而入,见状大吃一惊,赶忙上前给太后揉胸口,又朝不知所措的孙昭媛急道:「昭媛,快点出去让人请太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