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岚来到教室,郯墨还是没有来,班里难免有人好奇,打听来打听去就打听到了郯墨最后一门没考完就走人的消息。
学生们的重点不是为什么郯墨没有来,是因为什么事情突然走人,而是郯墨语文只考了一半,那分数可就跟不上了。
于是之前打赌这次第一能拉第二多少分的赌约没了,重新又变成了这次第一到底会是谁。
大家觉得郯墨就算再厉害,也不一定能在缺了半门成绩的情况下还能稳坐第一,乔岚和陈曜阳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这次卷子没有上次那么难,没法像上次那样再拉那么大的分。
学校贴吧里甚至还发起了投票,上次考试的前十名的十个人全在上边。最后投票结果,陈曜阳以百分之三十三的小小领先位居第一,乔岚百分之三十一位居第二,郯墨被挤到了第三,后边零七零八的占了一点比例。
很多同学觉得,乔岚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压了陈曜阳是因为陈曜阳没怎么学,后边稍微学了点就跟乔岚打平了,听说陈曜阳最近学习一点都不马虎,那这次总该重新超过乔岚重回第一了。
当然,如果郯墨考完整场,那应该是重回第二。
其他班的学生们好奇,十三班的同学更是期待,马上就要放假大家都没听课的心思,直到最后成绩单出来,一个个才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活了过来。
吆喝着冲上讲台打开校园网,直奔年纪排名。
就连陈曜阳都微微有些期待,毕竟他最近算是他有史以来最用功的一段时间了。
可是等看到最上边的那个名字,一瞬间所有人又像是被敲了一闷棍,傻在了原地。
看一遍,以为看错了,再看一遍,行吧,没错。
最上边的那个名字,居然还是郯墨。
不是说语文只考了一半吗
再细细看成绩,确实是只考了一半。
因为语文得分只有62分,但就算语文只有62分,居然还是以总分1086的高分,稳稳的占领了第一名的位置。
看着这变态的成绩,所有人都默了。
好半天后大家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天才,就算是出了点小差错,还是要比常人高出一大截的,就看着一清色的满分,闻者落泪。
被刺激的。
郯墨下边,紧随其后的第二名,也不是大家最看好的陈曜阳,而是乔岚。
这次不是并列了,乔岚比陈曜阳总分高了17分,毫不留情的又将陈曜阳赶回了第三的位置,如果有有心人,大抵会发现,一直在物理上落后陈曜阳的乔岚,这次物理就比陈曜阳低了一分。
很多人都觉得乔岚能考这么好是因为勤奋,而陈曜阳考的好是因为他聪明,但是如今已经连续三次陈曜阳都没有压住乔岚,终于有同学意识到,乔岚其实也很聪明。
当初很多人都觉得乔岚都能考年级第一,那他们努力努力肯定也行,可是一学期过去了,乔岚依旧在最前边,但是他们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自欺欺人,一点都不好玩。
其他班对十三班又一次霸占年级前三这件事,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叹变成了麻木,指不定哪天突然发现前三换了别的班才会觉得诧异。
十三班又一次拿下了年级最高分,班主任乐呵呵的送走了学生,直到最后终于忙完手里的工作,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腾得从沙发上翻起来找到手机打开短信,往下翻了好几页,终于找到了好多天前陈伯发给他的短信。
这位陈伯到底是什么身份,班主任不知道,但是每次联系郯墨都是找的这位老人家。
好多天前,也就是考完试的那一天,这位陈伯打电话给他说郯墨有事要出国,最后又让他帮忙将一个电话号码转交给乔岚。
等挂了电话后,班主任就收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班主任不知道缘由,但是也答应了,当时还心道这两孩子看来关系真挺好。
他还给陈伯回了一句“好的”,但是等回完又因为其他工作,转眼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再后来每天改卷子讲卷子还有其他工作总结,忙得昏头转向,等终于忙完了,才想起这个号码忘了没告诉乔岚。
现在再想找乔岚,也找不到乔岚人,这都放寒假好几天了。
但到底答应了陈伯,班主任琢磨琢磨找到了乔岚家长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给乔岚的家长,告知乔岚家长自己的身份,然后让家长再转告给乔岚。
收到短信的乔母,瞪着手机看了好半天。、
这位自称是乔岚班主任的人,专门发短信给她,发给她一串电话号码说这是一个叫什么什么的学生的,让她转告给乔岚。
乔母瞪着这个自己压根不认识的名字,一想起乔岚就是一肚子火,乔岚这次还是考的很好,现在放寒假了有时间了,但是就是不给乔源讲课,依旧每天不知道回家。
乔岚不管乔源,她也懒得管乔岚,班主任发给她的短信,到她这里就没了音信。
一开始是不想说,再后来,也渐渐忘了。
乔岚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可惜乔岚没有时间感受,临近过年了,大家一个个开始放假了,可是乔岚却越忙了。
没有退路没有靠背的人,是没有喘息时间的。
西方人不过年,但是西餐厅在过年的时候照样还在开,甚至越到过年越忙。腊月二十七的时候,除夕以至大年初三就已经被提前预定完毕。餐厅里有人可以在过年继续上班,有的却回了家和家人团圆,于是本就忙碌的西餐厅人手更加不够。
老板娘用比平时翻了好几倍的工资想劝有些服务员留下来,乔岚算了算过年几天就能多赚的钱,再想想乔家一堆人凑在一起的过年氛围,不到三秒就决定好了留在店里继续打工。
与其看着乔老太乔母乔二姐甚至乔露一张张毁人心情的脸,还不如多挣点钱。
毕竟还有一学期就要高二,等高二开始上晚自习,这个工作也就做不下去了,她要尽可能的为之后的两年做准备,她不敢保证哪一刻乔母就不让她念书不给学费。
新年的那一天,乔岚在凌晨两点后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老板娘请她吃了自己亲手烤的牛排,与她说了新年快乐,然后说第二天下午再来上班就可以。
乔岚回到家里,乔家一众人已经睡了,家里一脸狼藉。
小声的洗漱完毕,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卫生间的灯光柔和却略有些昏暗,脸上略显疲惫却并无颓势,脖子上的玉坠在灯光下沁着清润的光泽。
乔岚突然想起了郯墨。
不知道郯墨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寒假已经过去一半,她也有好多天没有见到这个少年。
作为她穿书以来关系最好的朋友,在这样的新年夜,总该发个短信送个祝福,可惜当时郯墨走的太着急,没有要到郯墨的联系方式,乔岚也觉得可惜,心道只能等开学后再补上了。
在与乔岚所在的城市相隔十二个小时的郯墨,自从那天离开,到如今新年来临。从一开始觉得乔岚在拿到电话号码后就会立刻给他消息,到后来一天一天过去,陈伯安慰他说指不定是乔岚太忙所以没有顾得上,等新年来了肯定会祝他新年快乐。
从一开始的不开心,到后来越来越阴郁,郯墨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学会了一个他从来都不曾理解的词语。
失望。
直到新年最后一声钟声敲响,新年过去了,可是手机从来没有接到来自他希望的那个人的消息。
那天他和外婆陈伯陈姨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郯墨不能理解电视上的群众为什么一阵又一阵的发笑,他也没有心思去看晚会上到底有什么,而其他人因为外公的病情,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也很难露出笑容。
国内早已入了夜,这里却还是亮堂堂的天,郯墨滚着轮椅回到了房间,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了一下午的呆,直到夜幕也逐渐降临。
陈伯小心的从外边进来,看见少年这个样子,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所出口,叹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他又和班主任打电话确认过,班主任已经将电话号码告诉了乔岚的家里人,但是乔岚确实没有一点点回信。
陈伯总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这个女孩是真的对郯墨好,和之前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可是谁又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他选择相信了那个女孩子,但是到头来却让郯墨吃了苦楚。
这个新年,对于郯墨一家人来说,没有快乐,只有痛苦。
大年初二,郯墨的外公去世了。
外婆像是最后一根神经也骤然断裂,整个人晕了过去被送进了急救室,郯墨坐在医院里边,眼里是外公已经开始泛白的手指,耳边是听不清的嘈杂的哭喊。
来的人很多,母亲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郯墨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大舅家的表哥将他推到了楼梯口,他哭喊着从二楼滚到了一楼。
如果是正常小孩也许不会摔那么惨,可是郯墨却因为亚斯伯格症手脚没有正常小孩那么灵活,他疼的哭了,站在二楼的表哥吓得哭了。
但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每个人都长大了,屋子里站了十几个人,郯墨只认识零星几个。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没有哭,郯墨就像一个另类一样,在这个悲伤的氛围里格格不入。
他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出了病房,离开后听见病房里有人说,“这孩子简直就像没有心。”
郯墨沉默的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他可以感受到心脏在跳动。
陈伯眼中一黯,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看着郯墨瘦弱的背影,没有忍住又抹了把眼泪。
因为外公的离去,也因为郯墨。
所有人都知道他可怜,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为什么可怜,郯墨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想补偿儿子,才将郯墨接回了国,可是却没空去了解,只当郯墨是简单的自闭症;这些不时常联系的亲戚,他们说郯墨冷漠说他没有心,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
郯墨自己喜欢这样吗
难道他愿意生来就是一个感受不到感情冷冰冰的另类吗
他也想做一个正常人,不是吗。
郯墨感受不到,可是陈伯感受的到,他竭尽全力想让郯墨显得没有那么冷漠,让他在外公去世后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年长的不喜欢他,年纪小的表弟表妹们都怕他。
郯墨外公举行葬礼的那天,郯墨也换上一身黑色衣服来到了场地,周围恸哭一片。
可是郯墨依旧没有任何感觉,他感受不到悲伤。
所有人又在哭,哭声钻进耳朵里,就连神经都莫名的被绷紧,郯墨静静的看着外公的照片,半晌后与陈伯道,“我们走。”
医院,医生,死人,他再也不想看见类似的一切让他精神临近崩溃的东西。
陈伯低头准备推着他离开,身后却有人跟了出来,“你就连这一会儿的时间都忍受不了”
记不清是谁了,记不清是哪位表哥,郯墨静静的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还有事吗。”
年轻男子看着郯墨,只觉得他不可理喻,那天姑姑说郯墨是没有心的,根本不假,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见郯墨落过眼泪。
“里面的是你的外公,是从小照顾你的外公,他没了你一点都不难受吗现在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是吗”
陈伯急忙开口,想说郯墨对这种环境很难接受,郯墨却淡淡道,“他没有照顾我。”
年轻男子一愣,“什么”
“里面是我的外公,但是他并没有照顾过我”,郯墨看着陈琅,“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陈琅愣愣的看着他,看着郯墨的背影逐渐远去,怒声又大骂了起来。
冷血,无情,疯子,又是诸如此类的他早就听惯了的词语。
郯墨垂下了眼睫,没关系,他早就听习惯了。
“他们居然还说你可怜,你可怜可怜什么就算是可怜,也是必有可恨之处,就你这种人,冷漠,自私,古怪,没人受得了你,没人会爱你,你就这样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冷漠。
自私。
没有人受得了你,也没有人会爱你。
郯墨搭在轮椅上的手陡然一紧,身后的青年却是骂完最后一句,怒气未消的回了葬礼现场。
陈伯扑过来哭着抓住郯墨的手,“不是的,他们都不了解你,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有多好,他们全都不知道”
他们陪了郯墨十几年,他们最清楚这个孩子内心有多单纯有多善良,他坚持活着都已经这么辛苦了,老天怎么忍心还让他这么难过,陈伯紧紧捏着郯墨的胳膊,“不要听他的话,会有人愿意了解你喜欢你爱你”
郯墨任凭陈伯抓着,却没有丝毫动静,他漂亮的眸子注视着远处,像是在问陈伯,又像是自言自语,
“真的会有吗。”
“有,一定会有”,陈伯向他保证,“只要有人愿意真的了解你,一定会喜欢你不会再离开你”
“是吗”,郯墨抽回了双手。
只要了解他后一定不会离开他,那为什么已经有人了解了他。
却最终,还是丢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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