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己这一百多年来除了做错事之外,还干了些什么呢?
现在的卡彭特脑子中不停的回想着那天晚上安娜在甲板外对他说的话,她说她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很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为那句话做出答覆了,但仅存在幻想中的话,卡彭特想他不会在做出错误的选择了,因为他也想一直和安娜在一起。
只要是她的话、只要是他可爱的阿丽埃娜……
突然的,距离刑台不远处传来的巨大轰鸣声打断了卡彭特的思考,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木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撞碎了,而伴随着那声音的响起,刑台下面的民众都发出了不小的尖叫。
引起骚乱的物体的正形就是辆装载着三个大木桶的木板车,那木板车不知道被谁狠狠的推向了人群旁边一座巨大的石雕像,木桶全部装裂在石雕旁边,里面装满了的腥臭猪血全部炸开,因为害怕身上沾上那些来历不明的血液,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外圈群众全都哄闹着开始朝后方的刑台拥挤而去,这就导致里面的人也不得不跟着朝刑台挤去。
原本举起枪开始警戒的看守们也被挤的无法站稳,他们吼叫着警告那些群众,然后开始朝天上开枪警告,但这样的做法只是让群众更加慌乱而已。
「不要让他们靠前!往前走的无论是谁都直接击毙!听见没有,快点执行命令!」在刑台上的祭司急忙开始指挥,然后想让身后的看守重新用铁链将卡彭特捆牢,此时原本围绕在卡彭特身边的医生因为害怕被殃及早早的就退离了刑台,整个台面上只剩下了祭司和三名看守,「刚刚是谁,是谁引起骚乱的,快让人去找!」
第五天了,他们不能在第五天这个节骨眼上出错,祭司头上开始朝外冒冷汗,他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把卡彭特救走,那么在现在这种无法立刻找出目标的情况下,什么才是绝对能让卡彭特没办法逃走的?
他不能犹豫,即便这骚动有可能只是个意外,也不能犹豫,因为他们现在在处刑的可不是什么偷了两只羊的窃贼,而是卡彭特……
要说绝对能让卡彭特没办法逃走的办法的话、祭司只是停顿了一下,就伸手拔出了站在他身边护卫腰带上的火枪对准了卡彭特的心口位置,他不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打死了卡彭特而受到责罚的,所以现在就让他来做这件所有人都想做的事情。
祭司此时完全听不见周围嘈杂的声音了,他全神贯注的举着枪盯着还趴在地上的卡彭特,脑子里面因为自己能够成为杀死卡彭特的那个人而有些昏胀,他的名字会被载进书里,他会被所有人知道他就是在骚乱下当机立决杀死了卡彭特的那个人……
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祭司觉得自己的手腕忽然酥麻得无法抓稳武器,然后下一秒枪就掉落在了地板上,他的手腕被一颗石头给砸中了,而站在祭司身边的三个看守立刻的就看向了石头砸来的方向:「谁!!!」
真的是有人想要救走卡彭特,祭司瞬间就认识到了这个事情,他不顾手腕的阵痛立刻弯腰想要将枪捡起来,但当他弯腰的时候余光就看见了竟然有个身材瘦小的人从石头击打过来的反方向窜上了刑台。
「那……在这边!!!」祭司惊恐的大喊,刚刚那个石头竟然只是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这边!!!快!杀了他!杀了卡彭特!!」
卡彭特咬着牙从木板上撑起了身子,他现在比那个祭司还要混乱,虽然脑子里面一直在想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可能来。
但在抬头看着那个披着脏兮兮的斗篷,不管不顾朝他冲过来的人时……卡彭特真的很开心。
尽管浑身的骨头都几乎快散架了,卡彭特还是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然后抓起在他旁边的祭司就用力朝那三个看守扔去:「你这蠢东西。」
他对哭得稀里哗啦冲过来的安娜说:「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来找我,我们也没办法逃走了。」
明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手的,现在又自顾自的跑回到他身边……
「我没有要想和你一起逃走。」安娜抓住了卡彭特全都是血的手臂,她本来不想哭,但看见卡彭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这个人本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意气风发到讨人厌的模样,「我是来和你一起死的。」
卡彭特丝毫不意外从安娜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但只用他一个人死就行了:「小姑娘喜欢说胡话这点是该改改了。」
他抓住了伸手死死的搂住了安娜,然后将她侧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看守射过来的两枪:「虽然我以前好像说过从圣罗那上的悬崖跳下去可能会很刺激这种话,但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实现啊。」
「抓紧我。」
说完,卡彭特就抱着安娜拖着拷在他脚上沉重的铁球朝后快退了几步,跳下了悬崖。
如洪水一样袭来的失重感没有让安娜发出尖叫,她只是死死的将脸埋在卡彭特都是血浆的怀里,即使变成了这样,它还是安娜无比眷恋的那个怀抱,只要被抱着她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心,即便下一刻他们就会摔碎在悬崖下的海中无数耸立的礁石上。
但安娜所期望的死亡并没有到来,下落的感觉停下了,她诧异的将脸从卡彭特的怀里抬起:「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卡彭特看怀里安娜这幅样子差点笑出来,他现在是在顺着悬崖下落了一阵子后,伸出手臂勉强的抓在了粗糙不平的悬崖壁上让他们停下来,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指甲盖肯定全都翻起来了,可能还有一两根手指被蹭的露出了骨头,加上现在他怀里抱着安娜,脚上还拴着个重的要死的铁球,能够在这种身体状况下抓住崖壁停下来都可以被写进童话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明明都已经放……」
「你在这里,所以我不在这里不行。」安娜直接打断了卡彭特的话,「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即便是死。」
卡彭特用他仅剩的眼睛看着安娜。
「从以前开始我就对你说过,我不想一个人,再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安娜紧紧的搂着卡彭特的脖子,她的手指上还依旧套着自己母亲的戒指,那是卡彭特为她戴上的,而另一枚也依旧待在卡彭特的手指上。
「所以松手吧,和你一起死是我现在最幸福的事情。」
她重新将脸埋回了卡彭特的怀里:「在最后能见到你就行了,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就足够了。」
卡彭特闭上了眼睛将安娜抱得更紧,到现在为止卡彭特其实都依旧无法相信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配被安娜如此的眷恋着。
「我也是。」
能在最后见到你就足够了。
随着紧抓在悬崖壁上伤痕累累的手慢慢松开。
他们最终消失在了翻滚着白色海浪的礁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