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九命猫(十三)
李小郎待怔在那,张了张嘴,喉中嘶哑,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冷笑道:「与我有何相干?你们这些人办事不力,胡乱攀咬。」他膝行几步,凑到了李夫人跟前,「阿娘,将他们赶出去。」
韦氏拨了拨火盆中堆叠的纸钱,耐心等它们化为灰烬,这才起摸摸李小郎的发鬓,问道:「阿蜀,莫急,听他们细说,可好?」
李小郎盯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依赖地唤道:「阿娘。」
「小郎君,可识得此物?」雷刹取出银铃问道。
堂风吹过银铃「叮铃」作响,屋顶紧跟着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李小郎目眦欲裂,忽得扑过来抢银铃掷了出去,「叮铃铃」「喵」,银铃尚不曾坠地,就被半空跳下的一道影子接了过去。
赫然是那只狸猫。
李府仆役连带着管事各个色变,抱头避走,这个道:「时追?」那个也道「这是时追?」又有惊呼:「老夫人的猫?猫来索命,是猫来索命。」
李小郎玉白的脸惊惧交集,扭曲着面目,随手抓过什么就扔了过去:「你竟然还没死,我杀了你这个畜牲,我杀了你这个畜牲。」
狸猫轻盈避过,猫嘴像人嘴似得往上弯了弯,讥讽而笑。
「够了。」雷刹道,「既然你也说它只是一只畜牲,为何总与它过不去?」
「你懂什么?」李小郎挣红了脸,怒道,「那个老虔婆,不过一个冷血怪物,阿娘与阿姨有血有肉的活人,她非但不亲近,反倒变着法子折辱,一只畜牲,她倒当作心肝,简直不可理喻。我幼时不过顽皮,戏弄了它一番,那老虔婆竟让我跪祠堂,实是可恶。」
「所以你拿老夫人的猫出气?」风寄娘问道。
李小郎泣道:「我……我……是无可奈何……我……我……」
韦氏将他搂进怀里,叹道:「是阿娘的错,阿娘不曾教好你,但阿娘知道,阿蜀爱恨分明,以后知事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是阿娘误了你。」
「如夫人毒杀老夫人,想必是你唆使?」雷刹逼问。
李夫人在蒲盘上跪坐,姿态优雅从容,她点头道:「虽非我特意所为,却也是因我之故。家父慕夫君孝名,将我嫁与李家,我心中亦是窃喜:未来夫君人品贵重,重情重义,又是天子门生,前程可期。婚后我们夫妻和睦,互许白头之约,只是美中总有不足,一为婆母苛刻;二为膝下无子。」
「我幼承闺训,即便婆母不慈,心中有恨,面上也不敢露出丝毫埋怨,初时日夜自省,何处不足以至婆母不喜,后来才知晓,非我之罪。婆母,方寸之囚,世上无人可事可讨她欢心。若有,也只她所养名唤时追的狸猫。时追与她一般古怪,碧水一样的眼睛看着你,似能看到你内心深处,人心藏污,哪个敢说心无尘垢,时追的眼像能看清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
「我不喜婆母,也不喜时追。」
「宅院深深,日间揽镜,却是眼尾生痕,间生华发,不觉我嫁与夫君已过十多载。新树成老枝,沉壁伴旧瓦,不见幼芽新发,只见旧人一日一日老下去,将将腐朽,呼吸也是霉腐之气。婆母万事苛刻,唯子嗣上不多置一词,许是她也乐见我与夫君无以为继,陪她老朽。」
「我想要一个孩儿,能跑能跳能笑,稚嫩天真,因此,我做主为郎君纳一个妾。玉娘不似我,她是乡野路边黄花,看似柔嫩,却可随风即长,我很喜爱她,她这般生机勃勃,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学,想必夫君心里也十分喜爱。」
李侍郎面上浮过一丝难堪,老脸一红,讷讷道:「娘子这些后宅之事,便不要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