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浮梦旧笔 申丑 2224 字 1个月前

第48章 暗涌(四)

萧孺人出身寻常, 萧家原也算得书香门第, 只是到了萧父这一代,却是家业败落, 族产尽皆变卖,全家不得不在乡野居住,清贫度日。

萧父为人迂腐, 好颜面, 自恃身份不与田舍汉同,孺慕风雅不事生产,成日不是对着残月长吁, 就是看着秋花感叹,临窗捧卷念些酸诗。家中一切生计,全靠着其妻梁氏的嫁妆支撑过度,好在梁氏持家有道, 虽是捉襟见肘倒也不至於过不下去。

萧孺人前面还有两个兄长,萧父盼着二子能重振家业,无奈家中无银, 不得不自己在家教二子念书认字,纸墨价贵, 等到萧孺人出生,萧家越见艰难, 常常数米下锅,半月不见油星。

萧孺人从五六岁起便帮着梁氏养蚕、采桑、烧火、浆洗,再大点, 又学纺织、绣花,好赚些银钱,贴补家用。

虽是粗茶淡饭养大,萧孺人却渐渐显出如画的眉目来,梁氏每见女儿容貌,都要嗟叹如今萧家败落,知交故友尽皆零落,数遍人家,竟是不得良配。

美玉落於泥中,也只得与瓦砾为伴。

等到了萧孺人七八岁时,村中皆传萧家有好女,大后必是万里挑一的小娘子。

村中一户林姓富户,家有良田桑园,春日,萧孺人挎了春篮在田间采野菜,林家小郎君看书看得倦了,带了下仆在外散心,撞见萧孺人遂动心思,辗转不能忘却,禀了父亲言道思慕萧家女。

林父自忖自家富裕,儿郎又念文章,村女贫,商女俗,诗书人家世家贵女许看不上自家乡野泥腿,萧家虽败落,家中也有几卷藏书,沾着一点书香,萧家女又秀丽又勤快,倒与自家儿郎相配。林父是个麻利人,没几日便亲自去萧家为儿子提亲。

萧父拿着架子,腹诽林父这个田舍翁没规矩,女儿岁小不曾及笄,婚配实是言之过早,待拒绝,又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在那捏着胡须拿不定主意。

林父知情识趣,与萧父道:「你我既结两姓之好,自是亲如一家,你家大郎与二郎在家虽也念得书,习得字,到底不如去书院,既开眼界又可交友。」

萧父一听林家出资送两个儿子去书院念书,再无顾忌,当下与林父交换了信物,换了庚帖,只碍於小儿女年岁尚小,不曾正式请媒设宴治席。

村中皆知萧林两家定了亲,东家道:萧家女生得好,小小年纪就紮得好花,确实配得林富户。西家也点头:林家家大业大,林小郎又俊又认字,寻常人家哪配得?萧家小娘子生得美貌,养得蚕纺得线,两人相衬相配。

梁氏既埋怨婚事草率,又着实暗舒一口气,十里八乡林家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了,叮嘱女儿既定有了人家,除却采桑等必要之事,少在村中玩耍,记得守拙本分。

萧孺人还是稚龄 ,懵懵懂懂的,好在她性子安静随和,一人在家伴着母亲喂蚕纺线绣花,也不嫌烦闷。

她不知事,林家小郎君年长三四岁,知慕少艾,常托萧大郎送来鲜果玩物,一来二去,萧孺人心中待林家小郎君隐隐不同,听人提及,也是面有羞色,双颊染粉,知羞又不知为何而羞。

萧孺人越长,倾城之姿越现,萧家两兄弟偶尔看着妹妹都是一阵恍惚,青女素娥只怕不过如此。

萧父忽得生出悔意,与林家婚事定得过早,说不得凭女儿的美貌,能觅得金龟婿来。

梁氏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误了女儿终身,她先时只望年长,好多留女儿在自己身边;现在却盼着月短,好让女儿早早出嫁完婚。

好在萧父也只暗地里心有不甘,与老妻抱怨几句,他又以君子自居,做不出悔亲卖女之事。

可惜,时也命也。

春日春光正好,萧孺人连着几日在家中闷头绣花,邻女结伴来喊一同去村外桑林采桑。梁氏心疼女儿,桑林又与林家桑园相邻,周围多邻舍熟人,笑着点头同意。

偏偏醇王踏春,随兴而游,由着马驮他四处赏景,见桑林连绵,绿意盎然,几个农女笑意盈盈采着春桑,真是春景无限。醇王看了几眼,勒马要归,却见一株桑树后转出一个采桑女,秋水为瞳,烟笼长眉,琼鼻秀口,窍腰凝脂,好似神女化身觅一段人间良缘。

醇王定定看了半晌,满腔情丝系在了萧孺人身上,萧孺人察觉有登徒子窥视,回眸一眼又匆忙移开,心生慌乱,辞了女伴,急急回家。

这一眼的风情难描难述,似无意又有情,醇王心意顿时牢系在了萧孺人的身上,他哪管是不是罗敷已有夫,他乃皇子,天生尊贵,思慕美人岂能不得?林家算什么?低贱如泥的玩意,与他提鞋都不配。

萧孺人回去后心口怦怦直跳后怕不已,偷偷告诉了母亲梁氏,梁氏心中虽犯嘀咕,却也不过当是外村人无礼,温言安抚女儿让她好生在家中绣嫁衣。

醇王那边遣人查清了萧孺人的底细,又设宴请萧大郎与萧二郎吃酒。萧家兄弟惊惶不安地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前来的管事趾高气扬,视他们有如无物,二人抖着腿肚子几欲逃走,等知晓醇王看中了妹妹,兄弟二人心中豪气油然而生。

萧氏兄弟均是志大才疏之徒,常常哀叹时运不济,又感伤无伯乐赏识,如今康庄大道铺在眼前,兄弟二人恨不得即奔回家中将妹妹抬入醇王府中。

醇王好整以瑕,假惺惺道:「不知令妹可有了婚配?若有……真是……唉!」

萧大郎施礼正色道:「大王,小人虽是村野贫户,却也是诗礼人家,家父极重规矩,家妹待字闺中,并无婚配,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中纺织绣花,偶有出门,也不过帮着家慈采桑。谁知竟撞见大王,真是……家训男女不杂坐,不同食,不嬉戏,何况外男乎?」萧大边说边掩面而泣,「如今家妹与大王面识,不复清名,家父严苛,不知如何责罚。家妹弱质女流,哪堪承受,怕是……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