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涌(七)
不良司老仵作, 姓李名辰, 成日与屍首交道,脾性有点古怪孤僻, 他是司中老人,又无儿无女,众人敬他年老唤一声李叔或辰叔。李叔性子不大随和, 做事却仔细, 凡是亲手过过的案子,都在司中另留卷宗。
雷刹倒放下心,虽小婢女身死, 屍骨难觅,好在还有卷宗查阅。
殷王妃似乎始终对小婢女之死存疑,道:「许是我多心,只是, 那晚诸事过巧,虽说无巧不成书,但两三件巧事凑堆挤在一块, 便让人难以释怀。」她说着又抚了下手腕间的木香珠。
这串木香珠色泽沉旧,用料寻常, 纹样简陋,既已沉旧, 香味自然也已淡去,这样一串珠子怕是连王府体面的婢女都要嫌弃价贱,不肯取用, 却被殷王妃挂在腕间,时时抚触。风寄娘的目光在珠子上停了片刻,又悄悄移开,落在殷王妃身侧。
雷刹的心里又升起怪异感,风寄娘似乎总时不时地看向空无人处,仿佛座中还有他人。
「当时得知小婢女失足溺水,萧孺人可有异样?」雷刹问道。
殷王妃微皱着眉:「萧孺人禀性柔弱,事出后受惊害怕,言语混乱,只知一味辩解哭诉,问她话,她也都说不知,只说自己在水榭吹风,素叶阿巳她们不在身边时,她心里有些害怕,便想唤人,一转身,就见衣衫不整的太子,她并不识得太子,惊骇下要避走,谁知太子竟拉住她欲行不轨之事。」
小杨氏也点头,对雷刹道:「别看萧氏飘渺若仙,其实没用得紧,出了事,只知道哭,连话都说不清。」一撇嘴,不太甘愿地道,「现在回想起来,萧氏揪着王妃的衣带,哭得可怜,差点厥了过去,翻来覆去,只让王妃信她。就算王妃信她又有什么用?除了哭就是哭,倒似心虚模样。」
殷王妃道:「这桩丑事谁是谁非都令人难以启齿,我一人难以支撑,急遣人知会大王,大王得知萧孺人出事,慌忙赶来。大王不是吃亏的脾性,又兼爱极萧孺人,当场不依不饶吵闹起来。」
一旁小杨氏忆起这节,像吞了一只黏腻鼓胀的鱼嫖,顺喉而下,在腹中炸开一肚的腥味,令她作呕,道:「大王也不问青红皂白,只护着姓萧的妖妇,又拉扯太子不雅事,太子岂是吃亏的,赤红着眼骂大王放肆,又出手要教训大王。大王更不服气,太子便道:他既为兄,又为储君,如何教训不得大王?大王就冷笑:只怕太子只记得自己储君,不记得自己是长兄。」小杨氏眼角沁出泪意,「我劝大王冷静,大王竟反骂我是妒妇,还问我是不是嫉恨姓萧的,跟着推波助澜,要致萧氏死地。
小杨氏越想越气,气势汹汹地将一个莲花金盏掷进了湖中,拍案怒道:「他怎能这般小看我,我再不容人,也不会在东宫出手。为了姓萧的妖妇,他竟狠心推我,害我险些失了孩儿……若我那时也出了事,大王就是绝嗣,萧氏果真是个祸害。」
殷氏端坐在那,不知是被小杨氏逗笑,还是无可奈何只得笑对,道:「与一个已逝之人,你又如何计较?」
小杨氏道:「我只是恶气难消。」
雷刹推演着当年事:「这么说,是大王先到,而不是圣人先至?」
殷王妃一顿,抬起双眸,脸上晦暗变化。
「圣人对东宫本就关心,离得又近,此事污损太子名声,也令皇家蒙羞,圣上怎会冲来?任由太子与醇王争斗?」
小杨氏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圣上日理万机,不能及时赶来,退一步,即便宫中有人得了消息,为看笑话,故意绊住了圣上,又能如何?」
雷刹不得不解释:「这就好比火起,有心人添上一勺热油,引得火势蔓延,屋倒树倾。」又或者整件事就是一个局?
殷王妃自也想到此节,圣人先至后至,看似无关仅要,谁敢说这不是一个节点,若承平帝先至,这桩事还能握在掌中,偏偏是醇王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