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暗道:惭愧,我只知这老妪古怪,原来是只黄鼬。
单什杀猪出身,死在他手里的走兽不知其数,虽然现在改行换当了,那身血腥却是经久不去,比之雷刹的阴煞之气,之於这只黄鼠,倒是单什更加让它肝胆俱裂,惊惧之下,竟连臭屁都不敢放。
「看这毛色倒活了些年头。」单什抬着眼,满腹遗憾,「瘦得紧,怕没有多少肉,也罢,放瓮中炖个半日下酒。」
黄鼠狼听了这话,更是挣扎不休,只单什的一只手有如铁钳,哪挣脱得了。两只黑眼里不由落下几滴泪,抬起两只前爪冲着风寄娘连连作揖,望她搭救。
风寄娘想了想,他们出来是为寻萧孺人的屍骨,野坟荒野最多野犬黄鼬,这只已经成了精,不知有多少子孙后代,杀了它惹来报复,倒是耽误了事,再者,寻屍时说不得还能得一助力。
「单卫,这年月人活至寿终尚且不易,这只黄鼬已过百数,难得很,定是上苍待它厚道,我等何必逆天而行。」风寄娘开口道,「再者,它皮杂肉柴,也没什么吃头。单卫不如放它自去,改日奴家宰一只羊来炖汤暖暖诸位的肠胃,如何啊?」
单什笑道:「风娘子开口,老单哪敢不应,一只杂毛鼬,又臭得很,罢了罢了,放它一条生路。」
他一松手,黄鼠狼死里逃生,冲几人一个作揖,脚底抹油,飞也似得溜了,几下这消失在老林里。
雷刹斜眼看着单什:「单大哥倒赚了一顿羊肉。」又道,「这倒有欺人之嫌,也罢,这只羊还是由我来买,风娘子搭手烹煮便好。」
几个兵差粗夫刚艰异事,各个心头打颤,听到有好羊肉吃,立马将那些惊异丢到了九宵云外,纷纷起哄叫好。
单什搓着手,笑道:「风娘子归风娘子,副帅归副帅,不如这日吃风娘子的,那日吃副帅的,如何?」又逗趣道,「副帅的归了风娘子,这算得一笔什么账?倒作成一家了?」
雷刹瞪他一眼,止住单什的胡言乱语,道:「别再扯舌头,正事要紧。」
单什闷笑数声,不敢再多嘴多舌,倒是风寄娘明知他故意取笑,脸上也没什么羞涩扭捏之态,端得落落大方。
雷刹发话,一行人重又上路,四周一片死寂,风过枯草丛层层生波,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野鸟咕啾一声从草丛中惊飞,越走越无烟火之气,倒似到阴司之所,环顾一圈无一丝生气。
单什走得不耐烦,怒问:「何时才到,枯草叶子打得脸疼。」
他正抱怨,一阵寒风吹过,什么白乎乎的一片被风吹到脸上,用手一扒,原来是一片纸钱,再定睛,原来已经出了草丛,前面正是乱葬坟,只见老坟挨着新坟,破草席挤着薄木棺,鲜屍盖着白骨,老树上站着虎视眈眈的老鸦,老树下掏着鼠洞狸窝,赖皮的野狗为夺一段人骨,撕咬作一团,见有人也不避走,反倒以为是夺食的,喉中发出恐喝声。
一个粗夫掩鼻道:「这地界除却犯事的,便是无主的孤魂,还有些穷苦无地着落的百姓。」他指指坟堆道,「虽家贫,倒也有口薄棺、一卷草席,也入了土安了家,四时八节的坟前也有人家烧着纸钱供碗凉浆。这些犯事的,只能曝屍荒野,大都喂了畜牲,有运道的,得些好心人烧得祭品。」他摇头叹息,「也是可怜。」
雷刹等人看一地散落的屍骨,老旧新残混作一堆,经野狗野鸦的撕抢,没有一具是完好的,身上的衣衫腐朽零落,不知被扯去哪。
在这乱葬坟,别说寻找萧孺人的屍骨,便是半载前的屍骸都不易找寻。
风寄娘心生凄凉愁绪,虽说红颜白骨转眼成空,但一个绝世佳人落这一地步,实在令人痛心。
雷刹再冷心冷情,对着这人间地狱,也有些动容,朝风寄娘一拱手:「风娘子,只看你的手段。」
风寄娘叹口气:「不论成不成,都且一试,即便找不到证据,寻回残骸,也好好生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