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和高囧退下后,郑启并没有召见其他朝臣议事,而是走出议政殿,花园之中凉风习习,满园的菊花盛开正艳。
「陛下。」牛静守捧着一件紫羔羊皮的斗篷,「天凉了,您要保重身体。」
初冬的暖阳静静的照在金黄明净的菊花上,细长的花瓣微微蜷曲着,菊香阵阵涌来。
「这菊花养得不错。」郑启说道。
牛静守打量着郑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提议道:「陛下不若趁着天气还不错,在花园里走走?」
郑启没应声,但还是沿着御花园的小道踱步,走过椒房宫的时候,正巧见柳叶领着十几名宫女匆匆走来,一见郑启连忙行礼,「陛下。」
郑启见那些宫女手中捧着不少布匹,干脆直接进了椒房宫的寝殿,高后正在和卢女史议事,听说郑启来了,连忙起身迎接,「陛下。」
「怎么让人拿了这么多布匹?」郑启问。
「阿薇有身孕了,我就让人拿了些布匹过来,这些都是从崖州进宫的吉贝布,柔软透气,给孩子做小衣最合适不过了。」高后笑着说。
「哦,阿薇有身孕了?她成亲没多久吧?」郑启挑眉。
「有三个月了,昨天早上刚查出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高皇后说。
「一个多月了。」郑启重复了一遍,想起侯莹成亲时,乞奴给她画的那幅画。
「育郎你怎么了?」高皇后注意到郑启的心不在焉。
「没事。」郑启摇了摇头,嘴角一勾,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成亲时还口口声声说当乞奴是自己父亲呢,结果还不满整半年,连孩子都有了。
郑启神色如常,可那么多年夫妻,高皇后如何不知,他现在心情不好呢?但自陆琉去世后,陛下心情一直不太好,高皇后也没怎么在意,转移了话题,说起九皇女这几日闹出的趣事,听得郑启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高皇后等郑启脸上有了笑容后,对卢女史使了一个眼色,卢女史带着宫侍们都退下了,高后对郑启道:「育郎,你可有什么心事?」
郑启见妻子满脸担心,笑着轻拍她的手,「阿予,元亮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元亮怎么了?」高皇后忙关切的问。
郑启将从顾律处的来的消息,全告诉了高皇后,顾律到了司州后,先是将安邑县令如何收取财物、帮着卞氏瞒下人命全查了出来,然后又将谢药种种的怠忽职守举动,查的清清楚楚,最后顺着安邑县令巩扬这条线,查处了他原来是吴存新娶填房的亲弟,继而查出吴存又是如何勒杀原配发妻、毒杀自己授业恩师的岳丈。
「顾律让元亮带着他去挖人家祖坟,元亮居然真挖了,他这一路上可辛苦了。」郑启感慨道。
高皇后听到最后,捂住了嘴,「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见过吴存的,这人农家子出生,生的仪表堂堂、风度尔雅,脸上总是带着得体的笑容,为官多年,一直两袖清风,是官场上难得的清流。倒是吴存的发妻,相貌普通,性格也偏暴躁,她是吴存的小师妹,吴存岳父正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因为他,吴存才得以入仕途发展。吴存对其感激在心,一向对妻子爱重体贴、对岳父岳母也是孝顺有加,高皇后无法想像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这种事。
「想不到我也有被蒙蔽的一天。」郑启冷笑道。
「育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一年能见吴存几次?要这么说,顾廷尉不是还说,押解他入京时,司州还有万民请命吗?可见他平时有多蒙蔽人心了。」高皇后劝慰道,「如今吴存在何处?」
「关在廷尉,还在审。」郑启道。
高皇后心中暗叹,这下也不知道要牵扯到多少人家了。
郑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当初派顾律下去,就是想借着安邑一事,提点下谢芳,却不想顾律最后居然牵扯出吴存,而顾律甚至还隐隐点出,吴存身后有崔陵,郑启越想脸色就越沉!
「陛下。」牛静守的声音,在外殿响起。
「什么事?」
「常山长公主要去汤泉行宫。」牛静守硬着头皮说道。
「她又搞什么鬼?」郑启不耐烦道。
「长公主说天气冷了,她想——」牛静守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郑启打断了,「她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拦着她,别让她乱跑就是。」
郑启这会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常山的事,反正乞奴过世后,她就没正常过,要不是碍着母亲还在,郑启早就夺了她的封邑,把她关起来了。
「唯唯。」牛静守快速的退下了,这会陛下正生气呢,也只能皇后娘娘能劝了。
长乐宫中崔太后听说常山要去汤泉行宫,神色一动,汤泉行宫,当年女儿和元澈成亲后,阿袁身体不好,先帝就特许阿袁去行宫调养身体,那是陆家少有的全家出游,当时阿妩也才出生,元澈虽不是太愿意娶阿宝,可没有如后来一般,和阿宝彻底决裂,可后来皎皎突如其来的一场病,让元澈忘了阿妩的百日酒后就……思及往事崔太后怅然的叹了一声,「让她去吧,你们好生伺候好公主。」
宫侍们应声而下。
崔太后问陆言:「你想一起去吗?」
「大母,你去吗?」陆言问。
「大母就不去了。」崔陵的事还没解决,崔太后哪里放心这会撇开一切去行宫。
陆言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大母。」
「也好,让你阿母一个人静静。」崔太后说。
「嗯。」陆言低低的应了一声,自从父亲过世后,阿母的脾气越发古怪了,陆言也越来越怕和阿母单独相处,每次去看阿母,总是和大母一起去的,这次大母不去,她也不去。
陆言却不知道,就因为她这么一犹豫,让她后悔了一辈子,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不过就大半天的时间,她就和阿母永远的天人两隔!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一
三更时分,马蹄声在宽阔的、夜色沉沉的朱雀大道上如一阵疾风暴雨般响起。朱雀大街各家守门人惶惶然的奔出,茫然的望着在宵禁时分径直骑入建康城内的马匹,发生了什么事?紧急军情吗?马匹声惊醒了椒房宫、然而是长乐宫、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