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宫女们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看着乐平。
「看什么!都给我出去!」乐平怒道。
宫侍们立刻一哄而散,乐平看到众人这模样,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於滑落了下来,她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阿娘、阿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皇会这么狠心?
在很多人还震惊于太子逼宫的举动之时,郑启就动作十分迅速的出动了禁军,扣押了太子、元昭、谢芝等人,远在长安的谢芳和广陵王也被押送回京,紧接着又是太子、广陵王贬为庶民软禁,太子妃、广陵王妃、元良媛、崔孟姬自尽。
除了侯莹所生两女,由宫中高台皇后、崔太后、高皇后和陆言求情留了一命;谢芳的幼子也有王珏等人求情,兼之郑启顾念谢芳有从龙之功,给他留了一子以守祭祀外,元昭、谢芳、谢芝、谢药及其父母妻子儿女儿孙,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斩首,加上牵连到的大小官员,足有千条人命因此而丧生。建康刽子手尽出,也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所有人斩首完毕,血气足足盘旋了三个月才散去。斩首完毕的屍首,若是有家人收敛的还会好些,要是没有人收敛的,只能被人胡乱的丢到了乱葬岗。
谢芳三兄弟除了留了谢芳一幼子外,余下人尽数斩首,谢家当然不止三兄弟这一支,可他们却是谢家目前权势最大的一房,他们一死,谢氏元气大伤!不过好歹他们的屍首还是有人收敛,谢家这种大士族,和很多权贵官员都有姻亲关系,尤其是从前梁文帝始,就定下了罪不及出嫁女的律法,不似前朝出嫁妇人,父家和父家犯了族刑,都要受诛连。故谢芳等人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在夫家的默许下收敛了娘家人。而余下很多的家族被斩首的屍体都被丢入了乱葬岗,任野狗啃食,其中包括了元家。
乐平是被关在高家,郑启不许她随意外出,而朝堂上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到崔太后和阳城县主对元家全族被斩的事,压根不过问,元家死后也绝口不提替他们收敛屍身,就知道侯莹死的不正常。谯王已经被立为太子,阳城县主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妃,谁敢冒着得罪太后和太子妃的危险去收敛已经全家死光、只留了两个幼女的元家。连嫁到卢家的元女君也被夫家拦下,不许她去收敛。元家数百口人就这么暴屍在乱葬岗,任野兽啃食。权利可以将人捧到天上,也能让人一下子跌落到地底。
「小郎君,该走了。」白发老翁对着跪在谢氏一家坟茔前冲冲不肯离去的少年劝道。
「再等等。」谢小郎忍着泪,给父亲再上了一杯酒水,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再来看父母了。
「唉——」白发老翁摸着眼泪,他是谢府的老管家了,谢家倒了,他们奴婢再次被发卖,谢家赎出了他,让他带着几个部曲护送小郎君去岭南。
「谢小郎,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今天只能露宿荒野了。」押谢小郎的小吏道,但语气也没有很不耐烦。
谢家倒了,可谢药等人的母亲王夫人是王珏的嫡亲姑姑,元昭倒了,朝中就是王珏和李侍中两人最大了,王珏特地派人来向他们打招呼,还送了不少财物,对於这种财神爷他们当然要捧着。
「好,我这就走。」谢小郎抬起手,让他们上了枷锁。
「谢小郎你忍忍,这会人多眼杂,等出了城就好了。」押送的人笑道。
「劳烦两位了。」谢小郎勉强笑了笑。
「哒哒」的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素衣妙曼的女子由侍从簇拥着,骑马而来,见了坟茔处有人,她由侍女扶着下了马,朝众人走来。
「是谢小郎吗?」泠泠的女声响起。
「正是某,请问娘子是——」谢小郎摸不着头脑的上前请安,那女子罩着羃离,看不清容貌,可光看她举止言行,就知道她一定是大家出生的贵夫人。
「女君!女君是你吗?」老翁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问。
那女子听到老翁的话,叹了一声,取下了羃离,露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除了老翁外,所有人都看呆了,谢小郎是疑惑他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陌生的女君,而那些低下的小吏,何曾见过如此美貌尊贵的女子,一个个都看呆了。
「女君!」老翁跪走到陆止面前。
陆止的对着自己大哭的老翁微微摇头,「阿武,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老了。」
「二十五年了,女君二十五年了,郎君他——」老翁含混的大哭。
陆止也心生感慨,她足足有二十五年没有见谢芳了,想不到在一次见面居然是来拜祭他,她抬眼看了谢小郎一眼,对他颔首道:「此去岭南一路辛苦,谢小郎还需保重身体为好。」
「某谢陆观主关心。」谢小郎看到这名他父母惦记了一辈子的女子,心里百味杂陈。
陆止这次来只是祭拜故人而已,并不是来找谢小郎叙旧的,只跟他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去了谢家的墓地,谢家的那些人她大部分都熟悉,看着这一个个新造的坟茔,陆止眼底浮出怅然,同样的情景,她二十年前在袁家也遇到过。
随同陆止一起来的长伯,看着酷似谢芳的谢小郎,暗暗感慨,真是世事无常,人死如灯灭,他借着说话的空隙,塞了几锭银锭过去,请他们好好照顾谢小郎。
小吏们眉开眼笑的接过银锭,这世家出手果然大方,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的金子、银子,这王家、顾家和陆家都送了过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一路上对谢小郎就更照顾了,不说王家和顾家,就是陆家,看样子马上就要出个太子妃了,怎么能不巴结一点?
「世家果然就是世家啊!」小吏对着同僚感慨,「有人帮着收敛屍身,还给留后代祭拜,流放都有人打点,比对那一家,啧啧死无全屍啊!」
华夏自古讲究事死如事生,哪怕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买不起寿棺,也要草席卷一卷入土为安,可那一大家子就这么暴屍荒野,无人收屍,亏得还是尚书左付射,尚书省的省主呢!废太子和广陵王是关起来了,但还有三个公主外甥女呢,可还是不顶用。男丁也没留了一个,就两个不能承嗣的小孙女。
「听说那家是把怀了孩子的媳妇给——」另一人做了一个剁人的手势,「不然皇家哪会那么狠?那家男人是死光了,可嫁出去的女儿还没死,不是也不敢收敛吗?」
小吏摇头,「这做人就是不能太狠,凡是还是留一线余地,不然你看,这不断子绝孙了?」
「也是!」大家心有戚戚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