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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距离关内两京约莫两千余里。
而江州、洪州又处於广辽的江南道中心位置。
按照八百里加急,是一天赶路八百里,来计算。
一道紧急军情沿着最快的运河、官道传回神都洛阳,需要至少半旬。
这还不算途中的意外耽搁。
而眼下大周采用的,还是干初太宗划分的天下十道,
县、州之上,一道之内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政单位,各州算是各自为营。
所谓的一道监察使、节度使之类的职务除了边境外,其它道并不常设。
或者说,眼下这些官职存在,但是还未形成欧阳戎前世历史上那种集军、民、财三政於一身的强大实权。
简而言之,道一级的行政单位暂无卵用。
大周朝这种中央集权、地方臃肿的内重外轻情况,有好有坏。
好处是一道之地,被切割成一座座州县,各自监督,不易生乱,后方安定。
而坏处是,一旦出事,反应缓慢,无人站台。
於是乎,眼下北归戍卒在洪州生乱一事,在消息还没传回神都,朝堂还未做出反应之前,
消息传达来回一趟将近一旬时间的窗口期内。
只有江州大堂、洪州大堂的主官们自己,做出响应。
当下便是这种混乱、惊慌的局面。
正堂内,江州官吏云集,气氛沉默。
面对欧阳戎、胡夫等人齐齐望来的目光。
王冷然皱眉,不禁看了眼欧阳戎坦荡平静的表情。
他脸色阴晴不定了会儿,
少顷,勉强点了下头:
“胡公公稍安勿躁,本官这就去与折冲将军们商议一二。”
王冷然匆匆离开了正堂。
前去召集折冲府将领。
不管如何,眼下这个危机时刻,欧阳戎、王冷然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洪州、江州互为犄角,唇寒齿亡。
二人作为江州主官副官,江州一旦出问题,对双方都无好处。
正堂门口,欧阳戎收回目光,直到这时,才有精力观察身边许久未见的胡夫。
只见这位天子私使,皂袍凌乱,可能是急忙赶路的原因,面色憔悴,黑眼圈颇深。
他手掌依旧紧紧握在腰间那柄短刀的刀柄上,像是那一夜浮水而逃留下的应激反应。
也是。
任谁经历这种急转直下、死里逃生之事,都会惊魂未定,心弦紧绷。
只不过欧阳戎脑海里还记得,之前在浔阳渡接待胡夫时,这位粘着络腮胡的青年宦官成熟稳重的模样。
两相对比,倒是反差颇大。
欧阳戎抿了下嘴。
天子私使也是普通人。
即使是神都洛阳前来的钦差天使,身负皇权威严,自带尊贵品阶。
也不过是镀上一层金边的泥菩萨,过江时自身难保。
欧阳戎忽然想到,起事吓跑胡夫的那一夜,蔡勤等戍卒们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这某种意义上,是对皇权威压的一种破除去魅。
产生一种朱紫公卿、神都权贵不过如此的畅快报复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试问古往今来哪个男儿能抵住这种翻天覆地的豪情快感。
可能这也是古往今来大多数打破稳固秩序的兵变,最后走向暴烈结局的缘由吧,停不住,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前面束缚其中时,被压的越狠,后面打破旧秩序,挣脱出来时便有多天高海阔。
“欧阳长史不担心洪州那边出事?”
一起走出正堂,胡夫看见旁边欧阳戎的面色,不禁问道。
“担心,急也没用。”
欧阳戎摇头:“让我担心的事情有很多,总不能一直急吧,饭都不吃了。”
胡夫沉默了会儿,揉了下脸,点头:“说的有道理。”
“对了。”
像是想起什么,胡夫摸了摸腰刀,不动声色道:
“多谢欧阳长史那日赠刀。”
欧阳戎眉梢微扬,听出些弦外之音。
他左右看了看,旋即带胡夫走到了长廊另一侧的无人处,问:“那夜发生了何事。”
胡夫叹气,将那夜惊醒后被苏骞所救之事,细细讲来。
“苏校尉话虽不多,却心细如发。若没他网开一面,杂家今日就见不到欧阳长史了。”
胡夫语气嘘唏。
欧阳戎安静听完。
忽问:“公公只带一柄腰刀夜奔回来,公文印章等物呢?还有随从们呢。”
胡夫脸色讪讪,“这……是杂家无用,逃得太过仓皇,让欧阳长史见笑……”
“不是笑话,只是一个担心……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讲讲别的吧。”
欧阳戎摇摇头,问:
“胡公公可还记得蔡勤态度变化前后,有没有什么细微异常的举措?”
胡夫凝眉思索了会儿,扼腕恨恨:
“都怪那些地方小官,目光短浅,不顾大局……自饶州起,一路上,一直设严兵把守关卡。
“也是那时起,惊到了蔡勤他们,后续情况愈发恶化。”
“等等,你说哪里?”欧阳戎打断问:“饶州?”
胡夫点头:“没错,饶州。”
欧阳戎沉默。
胡夫打量欧阳戎眯眸的表情,问:“此州有何不同吗?”
欧阳戎反问:“胡大人经过饶州时,有未见过新任的饶州司马。”
“饶州司马?”胡夫皱眉道:
“那日杂家去饶州大堂讨说法时,人多,杂家只记得那位饶州赵长史,小小司马倒是没有关注。
“欧阳长史问这个作何,难道是说,此人有问题?”
欧阳戎抿嘴不语,没有说李正炎之事。
此地没有外人,人高马大的胡夫颇为颓废的坐在长廊石凳上,有些叹气:
“对了,还有那个姓杜的校尉,也有些不对劲,自从他来后……”
“姓杜?”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