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启蒙老师(1 / 2)

罗云瑾是来颁旨的。

嘉平帝任命新科进士杨寅为詹事府左司直郎, 文书已经发抵六科和吏部留档,内阁和司礼监都批示过了。

左司直郎隶属詹事府左春坊,从六品,掌弹劾宫僚,纠举职事,不常设。左司直郎的职责很简单文华殿讲读完毕后,若有侍读官员独自留下奏事,他们要全部记录在案。简而言之, 监督皇太子和讲读官的私下往来,约束东宫官僚言行,防止太子结交大臣,就算皇太子和讲读官只是谈论了一下天气,他也必须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呈送御前。

东宫属臣尽皆变色。

嘉平帝到底还是对朱瑄不放心,此举是在避免朝中大臣与太子建立私人关系、形成政治同盟,防止东宫威胁皇权。

众人毛骨悚然, 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朱瑄却面色如常, 示意詹事府詹事领着杨寅去他的值房。

太监们宣完旨,有心和朱瑄说笑几句缓和一下气氛,但罗云瑾面似玄冰, 跟一座冰山似的杵在那儿, 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哪敢先开口说笑话啊, 只能跟着一起冷着脸领了赏, 告退出来。

小内官送几人出了书阁。

一名内官落在后面, 和东宫内官攀谈“千岁爷新婚,我们这么上门,真是讨人嫌呢。”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朱瑄心性坚韧、不可小觑,轻易不会为难东宫。

东宫内官笑着奉承“公公们是珰里的人物,深受万岁爷倚重,一年到头不得闲,小的们巴不得公公们能时常来走动。”

司礼监内官被哄得眉开眼笑,笑着问“你们都见过太子妃了是不是真的貌若天仙”

郑贵妃作梗,皇太子拖到二十多岁了还没娶正妃,从来没见他着急过,这回却为了娶太子妃大动干戈,动用了所有东宫人手,宫里人都对太子妃很好奇。

内官笑着答“太子妃是万岁爷爷和老娘娘选中的,自然秀美绝伦,明艳无俦,规矩也很好,待人很和气,笑起来跟观音似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

说笑了一番,司礼监内官又问“听说千岁爷拜见老娘娘的时候是拉着太子妃的手进殿的”

老成稳重的皇太子也有这般小女儿态虽说太子妃比他小了六七岁,也不必这么怜爱吧

内官扑哧一声笑了“不止呢,千岁爷到哪儿都牵着太子妃的手,同出同进,同起同卧,一刻都舍不得分开,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羡煞旁人今天早上还一起整理书房,不许我们这些伺候的人进去打搅。”

几名司礼监内官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出了东宫,司礼监内官去乾清宫复命,罗云瑾另有要务在身,带着缇骑直接出宫。

方才内官说话没有压低声音,几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众人耳朵里,缇骑知道罗云瑾肯定也听见了,看他的目光跟看祖宗似的统领,太子和太子妃何等甜蜜恩爱,您想开点,千万顶住,别再发疯了啊小的们只有一颗脑袋,赔不起

万幸罗云瑾没有发狂,只是脸色格外阴冷。

一路相安无事,出了皇城,路过正西坊的时候,长街两旁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把道路都堵住了。

连路边店铺里的小伙计也跑到外面探头探脑四处张望,道路两旁乌压压全是人。

不等罗云瑾吩咐,早有两名缇骑骑马去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缇骑去而复返,“禀统领,这些人堵在这儿是为了等翰林院谢侍读经过,他送谢太傅回乡,今天回城。人太多了,不好驱散。”

罗云瑾眉头皱得愈紧。

缇骑暗骂“怎么偏偏碰到他倒霉”

翰林院谢侍读谢骞,谢太傅之孙。此君才华横溢,声名远播,乃嘉平二十二年的头名状元。不同于胶柱鼓瑟、迂腐固执的祖父,他精明油滑,长袖善舞,是六部年轻文臣的佼佼者,不过嘉平帝嫌他性子浮躁,没有重用。去年谢太傅为太子立妃一事差点捧剑入宫,大伤嘉平帝的颜面。因担心郑贵妃报复谢太傅,谢骞苦劝祖父出京避风头。年底他告假送祖父归乡,临行前代祖父写了封奏疏托人送入乾清宫,据说嘉平帝看完以后颇受触动,赏赐谢家许多珍宝。

谢骞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平息了嘉平帝的怒火,还成功保住了整个谢家,连盛怒的郑贵妃也无可奈何。掌印太监笃定地说,最多半年,嘉平帝肯定会重新征召谢太傅,而谢骞马上就会升官。

跟随罗云瑾的缇骑都知道,罗云瑾和谢骞关系紧张。

他们两一个是司礼监最年轻的秉笔太监,一个是翰林院风头最盛的侍读,经常被宦官和文官拿来作为攻击对方的由头,连嘉平帝也曾开玩笑说要让两人比试一下才学。

不过这两人都不是蠢人,从不响应其他人的怂恿,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暂且相安无事。但谁都知道两人迟早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文官集团和宦官不死不休,两人前途似锦,很有可能成为各自阵营的领袖,即使没有众人的撺掇挑拨,以后也会是一对死敌。

谢骞风流倜傥,放诞不羁,据说时下市井最流行的几本话本小说都是他捉笔写就,崇拜他的人很多,听说他回城,城中百姓都跑过来看热闹,想一睹话本状元郎的真容。

罗云瑾果然如传言所说忌惮谢骞,立刻拨马转身,拐进一条巷道里。

缇骑们困惑地跟上他,心中纳罕罗云瑾虽是阉人,却一身书生孤傲脾气,什么时候怕过人太子妃他都敢打主意怎么就怕谢骞呢他昨天才明火执仗抄了一个四品大员的府邸,当着四品官的面一刀砍了人家的幕僚,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四品大员吓得尿了裤子谢骞虽然名声响亮,但性子轻浮,只是个小官而已呀

他们拐进巷道不久,谢骞乘坐的绿油小轿晃晃悠悠出现在众人眼前。

等候已久的男男女女立刻欢呼着蜂拥上前,楼阁上翘首以盼的少女纷纷丢下花囊、香包、香帕等物,一时之间香风细细,如落了一场花雨。

眨眼间,轿子上落满了各色香花,轿夫身上也全是香包和花瓣,还有激动的少女拔下头上戴的金钗、银簪往轿子顶扔去,轿夫一边躲闪一边低声咒骂。

“我离京快一年,还有这么多人想着我唉,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轿子里传出一道带笑的声音,一柄高丽扇挑起帘子,帘幕启处,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