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手中的醒酒汤跌落在地。
浅褐色汤水飞溅一地,瓷碗摔得粉碎, 淡淡的橙皮香味四散开来。他喝了酒之后会肠胃不舒服, 她特意请教了王女医,醒酒汤里加了晒干的橙皮和陈橘皮, 还加了益气的人参, 喝起来酸酸甜甜的,不会让他倒胃口。
杜岩、小满几人愣了一瞬,倒抽一口凉气,掩下惊愕,七手八脚帮忙收拾地上的瓷碗碎片。
朱瑄攥着金兰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吃痛地皱起眉,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
杜岩扫走碎片, 重新倒了一盅醒酒汤送进内室,脚步踟蹰,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僵硬凝滞的气氛,小满也一脸焦急之色,两人对视一眼,鼓起勇气掀开珠帘。
刚刚往里踏了一步, 被朱瑄紧攥着手腕的金兰忽然平静地道“你们先出去。”
杜岩一呆。太子妃心胸宽广,温婉柔和,进宫以来还从未对身边人冷过脸,有时候宫人做错了事, 她也是语气平和地指出来, 不会冷脸呵斥。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动怒的样子虽然太子妃面色如常, 语气和平时的一样轻柔,但他知道太子妃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其他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早已经低着头避了出去。
杜岩犹豫了一会儿。今天宴席上太子吃醉了酒,满身酒气的回来,回来时在前廊叫住一个跟着太子妃出门的内官问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突然就生了气,脸色阴沉如水,眼神透着一股森然的阴鸷,一回来就抓着太子妃的手不放,这会儿太子妃也动了气,两人肯定得吵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他站在水晶帘下,要走不走的样子,朱瑄冷冷地扫他一眼,目光如雪。
杜岩浑身哆嗦了一下,愁眉苦脸地退出内殿,站在槅扇外,摇头叹息。
内室只剩下夫妻二人对峙。
灯火摇曳,壁灯笼下朦胧晕光,金兰仰头看着朱瑄,一字一字问“五哥,你说的礼物,就是让我亲眼看着罗云瑾当众受辱”
罗云瑾以前确实是教坊司的罪奴,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早就不在教坊司挂名了,教坊司排演走解,怎么敢让身兼数职的他当领舞她看表演的时候没有认出罗云瑾,等到他上台领赏时才发觉事情不对劲。罗云瑾手段很辣,冷傲清高,和阿谀逢迎的钱兴不是一路人,不可能主动要求当众表演走解讨好嘉平帝,除非有人以权势逼迫他。
试问满朝文武,除了嘉平帝以外,还有谁能逼罗云瑾低头
金兰不希望那个人是朱瑄如果朱瑄想要对付罗云瑾,办法多的是,他不应该用这种法子,不应该利用她
也许他是故意的,他想一箭双雕,他既要报复、折辱罗云瑾,又要警告她。他心思深沉,一直记得她在仁寿宫偶遇罗云瑾的事,还有那晚罗云瑾奉命送她回东宫,他当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和她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其实他都记在心里
朱瑄双颊一抹淡红,眸光暗沉,蓦地一笑,笑声里带了几分醉意“你心疼他了,是不是”
刚才小内官说了,罗云瑾被叫上高台受辱的时候,她不忍心多看他,其他妃嫔都凑趣赏赐罗云瑾,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只有她没有那么做。
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定是心疼罗云瑾了。
金兰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发白。
朱瑄居然没有反驳,罗云瑾当众受辱真的是他安排的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瑄冷冷地俯视着金兰,双眸被酒意熏得通红“圆圆,你果然心疼他你还是心疼他”
罗云瑾比他先一步遇见她,他把她抢了过来,可是她依然还是心疼罗云瑾,她是不是喜欢上罗云瑾了即使他们两人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即使自己日夜陪伴在她身边,她还是喜欢上了罗云瑾,她只是被迫接受他,习惯他。
他还是输给罗云瑾了。
当年他瘦小孱弱,青涩稚嫩,罗云瑾挺拔俊俏,还救了她的命,他输给了罗云瑾。
现在他身为皇太子,地位日益稳固,迫她嫁给自己,他还是输了。
朱瑄紧紧捏着金兰的手腕,他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金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闭了闭眼睛,按下怒火,忍气道“你先喝了醒酒汤,等你酒醒了,我再和你好好谈一谈。”她低头,掰开朱瑄的手。
朱瑄冷笑,拽着她不放,嘲讽道“圆圆,你从不和我生气的今天为什么生气了”
金兰恨得牙痒痒因为今天你脑子不清楚
“如果你以为让罗云瑾在我面前受屈辱是折磨他的话”她用力挣扎,眼神冰冷,“那你不是在羞辱罗云瑾朱瑄,你是在羞辱我”
一开始她以为罗云瑾抢走自己只是见色起意,后来她渐渐发觉罗云瑾对自己可能抱有非同寻常的感情,但是朱瑄比她知道得更多知道得更早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如坠五里云雾中,根本不明白罗云瑾的深情从何而来,也从未做出过回应,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因缘巧合,他凭什么怀疑她
他不喜欢罗云瑾对她抱有企图,可以直接去和罗云瑾摊牌,为什么要拉上她
朱瑄一言不发,凝眸看着金兰脸上因为怒气而腾起的嫣红,忽然抱起她,大踏步走向拔步床,胡乱掀开床帐,把她放倒在锦被上,俯身压了下来。
金兰没想到他竟然动手,怒气更盛,翻身就要坐起来,朱瑄按住她的胳膊,压着她躺倒,低头吻她,气息急促。
他的吻热烈而慌乱,雨点似的落在她脸上身上,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心头火起,抓起床边一本倒扣的书,朝朱瑄脸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朱瑄被至正河防记砸得一愣。
金兰没好气地推开他,捡起书放回床边高几上,“你醉了,早点睡,我今晚去偏殿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