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白白胖胖的(1 / 2)

这晚嘉平帝依旧留宿昭德宫。

等嘉平帝睡着了, 郑贵妃披衣下床。宫人早已经在纱帘外等候,听见脚步轻响,忙捧上热水巾帕, 她坐在镜台前洗去半残的妆容,桃仁拈了一枝半开的花苞, 倒出香粉, 轻轻拍匀了, 涂在郑贵妃手上。

不一会儿, 纱帘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嘉平帝在梦中呼唤郑贵妃的声音。郑贵妃推开桃仁, 起身掀开纱帘往里走。嘉平帝侧身躺在枕上, 眉头紧锁, 她挨着床沿坐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柔声道“不怕,皇上, 不怕繁儿在这里保护你。”

嘉平帝拉住她的手,依恋地蹭了蹭, 眉头渐渐舒缓。

郑贵妃坐了很久。

帘外的宫人以为她睡了, 窸窸窣窣收拾妆奁匣子准备退出去, 却听纱帘一声轻响, 郑贵妃走了出来, 坐回镜台前, 揉了揉眉心, 面容疲倦, 朦胧灯火下她的脸比白天要更加苍老,每天涂上厚厚的香泽润泽的油亮发丝里闪烁着细细的银线。

宫人面面相觑,重新打开妆奁,继续为郑贵妃涂抹脂膏。

桃仁弓着腰,等掌心的温度融化色如红玉的香膏,轻笑着道“皇上心里只有贵妃娘娘,死一个吴贤妃又怎么样皇上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刚才嘉平帝和贵妃用膳的时候有些不愉快,她们还以为嘉平帝生气了,没想到嘉平帝还是留宿昭德宫。宫人眉飞色舞贵妃果然荣宠如初。

郑贵妃冷笑。皇上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吴贤妃得宠时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年轻美貌,梳高鬓低髻,穿一身浅青色宽袖大衫,鬓边簪一朵通草花,淡抹脂粉,说不出的新鲜娇美,十几年过去了,她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水灵灵的吴贤妃,宫中貌美的妃嫔那么多,皇上怎么可能还会心疼她

不自量力的东西以为凭着一副好相貌就能爬到贵妃的位子,撒娇卖痴哄得嘉平帝屡屡为她破例,怀了身孕以后哭哭啼啼,不是说头疼就是肚子痛,一天请三回太医太医院嘱咐她好生静养保胎,她偏不听,挺着肚子在雨中等着嘉平帝,嘉平帝心疼她,当着宫人的面把她从长街一直抱回宫

半个月之后吴贤妃真的肚子疼小产了,郑贵妃在昭德宫笑了一个时辰活该

吴贤妃对嘉平帝哭诉说她是因为被昭德宫的宫人吓着了才会小产,嘉平帝没有听信她的一面之辞,训斥她几句之后拂袖而去。之后吴贤妃就失宠了。

宝镜在灯火照耀中闪烁着幽冷清光,郑贵妃望向镜子,摸了摸自己满布皱纹的脸。

那时候嘉平帝相信她,她也问心无愧。

后来就不一样了自从她的宝哥夭折以后,她疑神疑鬼,暴躁易怒,看到怀有身孕的妃嫔就忍不住想把对方的孩子抢过来,她没有指使宫人去害死哪个皇子或是妃嫔,但是她也不曾因为宫人作践哪宫妃子而训斥他们,她冷眼看着一个个皇子夭折,心里只有快慰她的宝儿死了,其他皇子也不配活在世上。

郑贵妃不知道嘉平帝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谋害皇嗣的。当她得知朱瑄的存在时,嘉平帝已经秘密派人看守东宫,他亲自和她说明此事,握着她的手,潸然泪下“繁儿,朕已经人到中年却膝下荒凉,朕愧对列祖列宗,天可怜见,原来淑妃早已为朕诞育皇子,朕有后了”

他实在太高兴了,等不及和她商量,当天就册封朱瑄的生母为淑妃,让司礼监拟旨立朱瑄为皇太子。

如果她的宝儿没有夭折,皇太子本应该是宝儿。

那一瞬,郑贵妃忽然明白,嘉平帝在求她,他求她手下留情,为他留下一个继承人。

嘉平帝依旧依赖她,她陪伴嘉平帝太多年,他离不开她。但是他不相信她,他从不质问她,不是因为他信任她,而是不在意那些妃嫔皇子皇女的死。

刚才她提了几句吴贤妃的事,嘉平帝立马变了脸色,他宁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向来如此,和文官闹僵以后就躲在深宫不见人,像个任性的孩子。

郑贵妃摸了摸鬓角一束发丝,问桃仁“胡广薇现在是东宫女官,你说如果胡广薇突然暴毙,会有人怀疑是太子妃下的手吗”

桃仁脸色一白,强笑着道“太子妃素来仁厚,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她。”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就算有人怀疑太子妃,皇太子英明睿智,一定会派人彻查,还太子妃一个清白。”

郑贵妃一笑。

是啊,朱瑄怎么可能容忍有人败坏金兰的名声假如胡广薇真的死了,不用朱瑄出面,自然会有聪明人跳出来找出真凶如果没有真凶或者人真的是金兰害死的,那就准备一个完美的替死鬼。

朱瑄干得出那样的事。仁寿宫几次试探,他没有让金兰出面,直接顶了回去,周太后恼怒于他的顶撞,反倒没心思去为难金兰。他平时温和沉静,很少出头,一旦他拿定主意,连嘉平帝也奈何不了他。

郑贵妃至今记得那年,朱瑄当着她和钱兴的面下令活剐了一个提督太监。那时他还病着,一直在咳嗽,歪歪倒倒、弱柳扶风,颤巍巍地坐在庭前,脸色比跪在廊下的太监的还要白,看着执刑人手中的银刀一刀一刀刮下太监的肉。

被迫观刑的宫人吓得抖如筛糠,有人受不了,吐了一地,不断有人吓晕过去。朱瑄是养尊处优的皇太子,连杀鸡的场面都没见过,却始终端坐廊前,一言不发地看完整个行刑过程。

心狠手辣如钱兴,也被朱瑄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朝年幼的皇嗣下手。

郑贵妃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迫和朱瑄达成的协议,她以为朱瑄会要求她放弃撺掇嘉平帝废太子,结果朱瑄根本没有提到储位之争,他们互相发誓,不论他们如何敌对,绝不牵连对方身边的亲人。

那时候郑贵妃觉得朱瑄很蠢。她身处后宫,不能顾及到在宫外的郑家,而郑家人口众多,又是一群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憨货,如果朱瑄真的朝郑家下手,她鞭长莫及,毫无招架之力。两人订立协议,她可以仅凭一个誓言就能保住娘家,朱瑄呢他亲娘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他身边哪还有亲人啊

她怀疑协议只是朱瑄设下的一个圈套,背后一定另有图谋,但是接下来几年朱瑄确实恪守诺言,至始至终都没动过郑家。哪怕她和钱兴一次次怂恿嘉平帝朝他发难,他仍旧遵守诺言。

郑贵妃不知道朱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直到金兰入宫,朱瑄派人将收集到的郑家兄弟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证送到昭德宫,她才明白当年朱瑄立下协议的真正用意。

他知道后宫之中的倾轧防不胜防,怕将来娶的妻子跟着他受苦,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他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谋划。

总之,身为皇太子妃的金兰永远不需要为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烦心,因为朱瑄会为她料理好一切。

所以金兰一点都不怕她这个贵妃。

郑贵妃想到金兰坐在鼓凳上暗暗翻白眼的样子,冷哼一声。

看着乖巧,一点都不柔顺德王妃和庆王妃比她听话多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运气那么好,居然让朱瑄一眼瞧上了,如果她嫁的人是赵王或者德王,以她那天真赤诚的性子,迟早和王皇后那样心灰意冷,只能靠吃斋礼佛度日

郑贵妃轻哼,扫一眼窝在角落里酣睡的狮子犬,忽然问“宋宛最近还规矩吗”

桃仁愣了一下,自从宋宛被打发回昭德宫以后,郑贵妃很少提起她,宫里的人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娘娘,宋女史每天在园子那头的碧玉轩当差,听说很勤快。”

郑贵妃轻笑“碧玉轩和仁寿宫离得近,那是皇太子去仁寿宫的必经之路,她当然勤快。”

桃仁不敢接话,宋宛是郑贵妃自己挑的,也是她亲代宋宛一定要想办法引诱皇太子成事,怎么现在听贵妃的口气好像又不喜欢宋宛了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嘉平帝用早膳的时候看到脖子光秃秃的狮子犬,笑着问“宝儿怎么剃成这样了”

郑贵妃有些心灰意懒,没有提起吴贤妃,笑着道“毛太长了,不好敷药,只能剃了。”

嘉平帝记起狮子犬是被两只细犬咬伤的,想起昨晚的尴尬,不由得讪讪。

不多时,乾清宫的宫人过来禀报说药王庙的大和尚来了,嘉平帝松了口气,抬脚就走。

郑贵妃闲坐无聊,挪到暖阁听内官唱滑稽戏。内官吹拉弹唱无所不会,把她逗得哈哈大笑。下午她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找人抹牌。

宫女小心翼翼陪她算牌,桃仁忽地兴冲冲走进暖阁,道“娘娘,太子妃殿下派人把吴贤妃住的地方看守起来了”

宫人们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花牌。

郑贵妃皱眉问“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