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决堤(1 / 2)

谢骞面色焦灼, 恨不能给罗云瑾跪下“你疯了老头子的脾气谁劝得过来你不要命了他要是当场揭破你的身份,你怎么在司礼监立足这里人多口杂,你真想和老头子相认,再寻个合适的时机, 我帮你传话。今天就算了”

罗云瑾无动于衷, 沉静淡漠, 缓缓步下长廊。

他身姿峻挺如山,谢骞是酒肉里泡大的富家子弟,怎么推都推不动他,急得直跺脚。

谢太傅迂腐顽固、悍不畏死的名声阖宫皆知,周围侍立的金吾卫、禁卫、锦衣卫不敢上前, 远远站在一边观望。

罗云瑾宽阔的脊背挺得笔直, 一步一步迎向谢太傅。

谢骞吓得心口怦怦直跳,大气不敢出一声, 腿肚子微微打颤,强撑着没有大喊出声,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几步抢上前, 挡在罗云瑾面前, 抱住谢太傅的胳膊。

他什么都不管了假如祖父认出罗云瑾, 他立马捂住祖父的嘴巴,拖也要把祖父硬拖出乾清宫他确实想要劝罗云瑾离开司礼监,但是绝不是用这种法子

谢太傅一脸莫名其妙, 皱眉瞪一眼自己的孙子, 低声呵斥“成何体统你也老大不小了”

谢骞脸皮厚如城墙, 死死抱着谢太傅,嬉皮笑脸“祖父,您慢些走,孙儿怕您脚滑,孙儿扶着您,您别摔了。”

谢太傅气得眉心直跳,奈何孙子向来这般玩世不恭,真和孙子计较,最后气得倒仰的人总是他自己。今天他是来看望嘉平帝的,没有闲工夫和自己的孙子斗嘴。他扭开脸,不想再看到孙子那张堆满假笑的脸,看向站在眼前的司礼监大太监。

就是这个阉人拦着不让他见嘉平帝

谢太傅冷哼一声,抬起头,锐利的眸子定定地锁在对方轮廓分明、英挺俊朗的脸孔上,眉头轻轻一皱。

谢骞冷汗直冒,抖如筛糠。

罗云瑾神色淡然,凤眸微抬,淡淡地道“请太傅留步。”声音沙哑粗砺,像皮革刮过金石之物,不仅难听,还刺耳。

谢太傅看着他的脸,怔了怔,神色恍惚,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谢骞汗如雨下。

罗云瑾抬起手臂,宽袖下腰间佩刀镶嵌红蓝宝石的刀柄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光,从容自若地道“圣上服了药,刚刚睡下,圣上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傅若有要事禀报,可以知会一声,由圣上的近侍转达。”

他一字字说得清楚明白,镇定沉着,没有一丝窘迫慌乱,也无狼狈仓皇。

谢骞惊奇地瞪大了双眸,只觉不可置信面对幼时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罗云瑾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谢太傅一定能认出他

寒冬冷艳的日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倾洒而下,天地之间一片浮动的金光,罗云瑾挺拔的身影立在长阶之上,双目闪烁寒光电闪,宛若琼山玉树,身姿卓绝,气势凌人。

一瞬间,谢骞仿佛又看到那个腼腆谦逊、但是骨子里又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意气的薛季和,如果没有经历这么多磨难,他长大的样子是不是就像眼前这样

谢骞唏嘘不已,双手仍然牢牢扣着自己祖父的胳膊,低声劝“祖父,有什么事回头再说,您千万得克制住,这里是乾清宫”

一句话还未说完,谢太傅苍老的嗓音响起“何须劳动堂堂罗统领亲自来拦我。”

谢骞一愣。

罗云瑾脸上并无丝毫意外之色,仿佛谢太傅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唇角微微掀起,目光从张口结舌的谢骞脸上划过,淡淡地道“谢太傅是教授圣上四书的老师,自然不能怠慢。”

谢太傅听到老师两个字,垂下眼眸,似乎不想和罗云瑾多说,顿了一下,问“皇上什么时候醒”

罗云瑾平静地道“这个说不定,太傅不如先回值房等着,等圣上醒了,自会宣召太傅。”

谢太傅眼神闪烁,脸上表情古怪,皱眉站了一会儿,转身拂袖而去。

周围的金吾卫面面相看今天太傅大人居然没有骂人

祖父的袖角从指缝间滑走,谢骞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煞白。

罗云瑾目送谢太傅微微佝偻的背影走远,轻笑了一声,背对着谢骞“你看明白了没有”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谢骞从头到脚冷得直打颤,一种深入骨髓的透骨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一点点爬满四肢百骸,他嘴唇哆嗦,勉强支撑自己站稳,眸中浮起几点泪花。

罗云瑾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乾清宫,长靴留下一道浅浅的鞋印,背影依旧矫健挺拔。

谢骞想开口叫住他,嗓子却像是哽住了,嘴巴张张合合,只能发出一串没有意义的气音。他眼睁睁看着罗云瑾走远,呆立许久后,猛地擦一下发红的眼角,双拳握紧,转身冲下长阶。

咚咚的脚步声传回长廊,指挥使从角落里走出来,抱拳道“还是统领有办法,谢太傅实在太难缠了”

罗云瑾垂眸步上前廊,轻声道“其实没有那么难。”

指挥使没听懂,陪笑着说“对您来说当然是不难的,您得圣上看重,连谢太傅也不敢在您面前倚老卖老。”一边说一边拿佩服的眼神看他,谁不知道他从来不管名声,对文官下手毫不手软钱兴虽然霸道,偶尔也写写文章和文人唱和几句附庸风雅,他是完全六亲不认,谁犯到他手里谁倒霉。到底是阉人,没有子孙后代,连个顾忌都没有。

罗云瑾笑了笑。

不,对他来说,尤其难啊。

连谢太傅都无功而返,躲在暗处探听情况的各宫宫人和六部官员的眼线只得暂且偃旗息鼓。罗云瑾亲自守在乾清宫,周太后和郑贵妃也无可奈何。

钱兴在干儿子们的簇拥中进宫求见嘉平帝,得知罗云瑾已经把乾清宫守得固若金汤,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顿足道“怎么那么快”

六部乱成一团,文官那边还在为折子怎么写、让谁来顶罪发愁,罗严谨居然已经防着他了

他收到消息立刻骑马进宫,居然还是让罗云瑾赶在前头。

干儿子们挥挥手,满不在乎地道“爷爷怕他做什么他不让我们见圣上,我们硬闯就是了,他难道还敢动手不成”

钱兴青筋直爆,一巴掌甩向干儿子“他要是真动手了呢到时候人都死了,他说你居心不轨、意图行刺,你说圣上是信他还是信你”

这些手段钱兴以前用过,文官想弹劾他,他抬抬手就能让那些文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面见嘉平帝下辈子吧。

干儿子被打得晕头转向,不敢辩驳,转了个圈后站稳脚,眼珠滴溜溜一转,面露奸邪谄笑“他守着乾清宫不让别人进,难道就能撇开干系爷爷可以告他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