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掀开帘子,跪在褥子边上,俯身听罗云瑾的心跳,道“还是热的。”
金兰愁眉不解。
扫墨抬起头,看金兰脸色苍白,秀丽的眉宇间一股淡淡的忧愁,想了想,说“殿下无须担心,我刚才喂罗云瑾吃了回魂丹,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健壮,一定能撑过去。”
金兰听他说得很肯定的样子,松口气,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精疲力竭,不知不觉靠坐着床栏打起瞌睡。
小满小心翼翼地抱了床被褥盖在她身上,继续和扫墨一起守着罗云瑾。
金兰睡得不踏实,梦中猛然惊醒,坐起身,问“罗云瑾还活着吗”
扫墨道“活着。”
金兰微微喘气,掀开被子,拿起莲花灯,走到纱帘前。
小满掀开帘子。
她俯身,手中莲花灯放到昏睡的罗云瑾脸旁照了照,他双眼紧闭,眼底青黑,脸色雪白,额前嘴角鬓边全是细碎的伤口,可能是逃跑的时候被碎石和枝杈擦伤的。
金兰看了一会儿,感觉到罗云瑾呼吸间胸膛微微起伏,舒了口气,提灯回到榻前。
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突然坐起身。
这次扫墨不等她问出口,先回答道“殿下安心睡吧,罗云瑾还活着。”
金兰靠回床栏上,枕着被褥,合眼睡去。
一夜不得安宁,稍微有点声响,金兰就会惊醒,起身提着莲花灯走到纱帘外,看一看罗云瑾是不是还有气息。
天光渐明,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宫人过来禀报,周太后昨夜受惊,不能立即启程回京,嘉平帝下令多住一天,顺便派人修缮后殿,重新为周太后供奉幡幢。
扫墨道“多留一天也好。”
昨晚走水之后,各处加强警戒,现在庙宇外院处处都是近卫,他们没有机会再借着放火的机会制造混乱,想在陆瑛眼皮子底下带走昏睡不醒的罗云瑾,难于登天。
宫妃们惊魂未定,听说要多住一天,只得耐着性子留下。
金兰借口自己昨晚受惊又染了风寒,躲在屋子里养病。各宫妃嫔打发人过来看望她,她让人进屋,隔着屏风和她们说话。
纱帘之后,小满跪坐在罗云瑾身边,听着屏风外纷杂的脚步声,心里七上八下的。
金兰面色如常,斜倚在榻上,含笑和各宫宫人闲话。
宫人们听她嗓音低沉,不敢打扰她养病,留下礼物,传达主子的问候,立刻告辞离去。
近卫四处巡查,见金兰这里人来人往,宫女太监进进出出,觉得刺客不可能躲在她的院子里,巡视几回过后,回禀陆瑛说内院一切正常。
金兰早膳午膳都是在屋里吃的。
罗云瑾仍然没醒,扫墨又喂他吃了几颗保命的丹药。
到了下午,罗云瑾脸上终于浮现几点血色,小满喂他喝水,他也能咽下去了。金兰吩咐人熬了一盅人参汤,小满一勺一勺喂罗云瑾吃下去。
扫墨长吁一口气“这下好了,死不了”
半个时辰后,小满为罗云瑾擦身,发现他浑身滚烫。
扫墨心底一沉,眉头紧皱,解开罗云瑾身上的绷带,重新给他换药。
金兰站在纱帘外,问“是不是不好”
扫墨低着头,回答说“没事,挺过这阵就好了几年前我在开平卫救下罗云瑾的时候,他伤得比现在还重,那时候他就挺过来了。”
是太子让他去救罗云瑾的。
那时罗云瑾被人从前线送回,郎中看他半天不喘气,甩甩手,士兵直接将他抬出帐篷,准备挖个坑埋了。扫墨及时赶到,找到已经被埋了一半的罗云瑾,想着不能辜负太子的嘱托,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一碗碗汤药硬灌下去,罗云瑾没几天就醒了。
身份卑贱,心比天高,偏偏又有出众的才华,不怕死,还命硬
扫墨当时心想,此人非池中之物。
所以当老四带回罗云瑾的死讯时,他总觉得罗云瑾应该没死。保定府和涿州离得近,罗云瑾在宫中当值多年,熟悉禁卫,只有他才有屡次躲过陆瑛追捕的本事。
罗云瑾高热不醒,金兰夜里不敢睡下,和昨晚一样,听到一点动静就坐起身,拿着灯照照罗云瑾的脸。
他昏昏沉沉,反复高热,刚好了点,不一会儿又烫得吓人,扫墨不敢闭眼,不停给他擦身。
若是寻常人,可能早就烧糊涂了。罗云瑾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安安静静地躺在褥子里,连一声痛苦的哼哼都没有。
金兰必须盯着他裹着厚厚绷带的胸膛看很久,确定他在呼吸,才敢相信他还活着。
到了后半夜,钟声响起,各个院落次第点起星星点点的灯烛,宫人们有条不紊地起来收拾箱笼,为主子们准备梳洗的热水香膏。
近卫陆续从庙宇撤出,今天他们启程回京师,当地官员已经在前堂候着,准备恭送圣驾。
罗云瑾还没有苏醒。
小满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留下来吧”
留下来太扎眼了。
院外传来嘈杂声响,掌事太监挨个提醒各位宫眷早些准备,不要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金兰思索片刻,回头看着昏迷中的罗云瑾。
他夜里发热,锦褥早已经湿透,换了层新的之后又被他伤口渗出来的鲜血濡湿了,现在的他手无缚鸡之力,没人照顾的话,很可能重伤死去。
金兰道“趁着抬箱笼的时候,把他抬到我的马车里藏起来。”
扫墨一脸讶异。
小满也呆了一呆。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吱声。
金兰拿定了主意,示意两人抬起罗云瑾。
扫墨想了想,好像还真只有把罗云瑾藏进金兰的马车里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出去,只得点头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