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对不起(1 / 2)

郑茂离京以后, 依附他的党羽陆续遭到贬黜。

等到朱瑄属意的人选全部抵达京师,他开始对朝堂进行一番疾风骤雨的整顿, 同时几次下诏求言, 广开言路,赦免召用因言获罪的官员。

规模之大,连各地布政使司、监察御史、镇守太监都全部卷入其中。

一个月后, 京师迎来第一场大雪, 随着内阁的人事变动最终确定下来,朝堂秩序清宁,内阁大臣大多是品性正直之士, 一扫前朝颓靡之风, 宫廷内外全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此时,外廷朝官忽然上疏,认为朱瑄之母淑妃死因不明,请求查明真相,追封淑妃谥号, 为她迁葬, 然后逮捕郑氏族人, 下锦衣卫, 严查究问。

监察御史也上疏说郑贵妃罪不可恕, 建议削其封号,迁出陵墓。

朱瑄不置可否。

早已经回乡的郑家兄弟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退回之前嘉平帝赏赐的田产宅邸、金银珠玉, 受郑贵妃荫蔽而获封官职的郑家子侄全部辞官, 还主动供出之前曾和他们内外勾结耗费内帑的内官名单。

朱瑄下令将郑家人夺职为民,家产入官,放回家乡。

朝臣们并不满意,坚持应当削去郑贵妃的封号,先帝沉湎声色、传奉官滥觞,都是因郑贵妃而起,而且不惩治郑贵妃,怎么告慰圣母淑妃在天之灵

朱瑄只写了一句批示宫闱往事,外廷浮议,真假难辨。

内阁大臣们看过朱瑄亲笔所写的批语后,惊诧万分。

此后,大臣们不再执意要求朱瑄将郑贵妃迁出陵墓。

消息传遍后宫,薛娘娘冷笑“迁不迁的,有什么分别”

嘉平帝并未留下遗诏要求和郑贵妃合葬。历来帝后才能合葬,吴皇后虽然被废,但是王皇后保存了封号,只有她有资格祔葬,两位皇后都还在世,日后等王皇后百年,会重新打开墓穴,将皇后灵柩送入墓室。

郑贵妃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祔葬。

初雪很快化尽,不过天气愈发寒冷。按着规矩,朱瑄和金兰每天早上都要喝一杯浑酒御寒。

这月月底,祝舅父、贺枝玉和贺枝堂跟随商队入京,他们原先准备赶在金兰的册封大典前进京,路上出了些变故,耽搁了行程,又碰上北直隶的大雪,等到雪停了以后才接着赶路。

宫人领着舅甥几人进宫。

祝舅父头一次踏进大内宫城,惶恐不安,一路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目不斜视地跟在小满身后,又怕自己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让宫里的人笑话,给金兰丢脸,鼓起勇气挺直腰板。他到底是走南闯北、交游广阔之人,长袖善舞,出手大方,很快把宫人们逗得开怀大笑,合不拢嘴。

枝玉以前在西苑住过,跟着宫人学过规矩,不过这几年跟着祝舅父闯荡,那些规矩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走路大大咧咧的,祝舅父看得眼皮直抽搐,频频以眼神示意,她置之不理。

祝舅父眼皮都快眨抽筋了,叹息一声,转头去看贺枝堂。

贺枝堂跟在他身侧落后半步的地方,规规矩矩,姿态端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清瘦高挑,眉目清秀,渐渐褪去之前的浮躁稚气,慢慢有了男人的样子。

这一刻,祝舅父忽然明白金兰出阁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马上和贺枝堂相认。

那时候的贺枝堂任性骄纵,被祝氏惯得无法无天,而且对金兰带有偏见,厌恶生母乔姐,当时枝玉又才刚刚落选归家,假如仓促之中告诉毫无准备的贺枝堂所有真相,贺枝堂可能无法接受。

贺枝堂闹腾起来天翻地覆,枝玉一定能猜出实情,两人都是暴躁性子,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枝玉离家出走的时候,祝舅父心急如焚金兰之前的担心果然是对的,枝玉知道贺枝堂的身世之后居然直接抛下家人北上进京,假若她落选的时候就知道贺枝堂不是自己亲弟弟,几重打击之下,说不定真的活活气死。

现在枝玉长大了,枝堂也懂事了,姐弟俩一前一后得知真相,从怀疑身世到确认身世,他们身边都有长辈照顾引导,没有走上歧路,也没有犯下大错。

唯独太子妃可怜,独自一人守着秘密长大,没人帮她分担压力。

饶是如此,她依然愿意善待身边的人。

祝舅父回想往事,恍惚了片刻,听到前方传来打起帘子的声音,定定神,拍了拍衣袖皱褶。

宫人请祝舅父几人进殿,穿过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正殿明间、一扇扇做隔断的金漆落地大屏风,宫女掀开重重锦帐,地上铺设的金砖倒映出繁复裙琚,华光闪烁,流光溢彩。

几名身着赤色织金云肩袍的内官迎上前,笑着道“娘娘等候多时了,用过早膳就一直在问,就盼着舅老爷们呢”

说了几句客气话,小满引着祝舅父和贺枝玉姐弟往里间走。

暖阁金砖地底下设有暖道,外面寒风肆虐,风吹在脸上跟下刀子似的,阁中只烧了一只火盆,却是温暖如春,花几上供了一瓶蜡梅花枝,旁边高足盘里供了金黄玲珑的佛手,炭火一烘,满室浓香弥漫,还有一股淡淡的芬芳甜香。

金兰头梳家常发髻,戴燕居冠,一身绿地织金彩绣云龙纹圆领鞠衣,耳边一对镶绿玉丁香,坐在宝榻上,手里拿了本书,宫女们簇拥在她身边,恭恭敬敬地听她说着什么。

一年多不见,气度愈发雍容了。

祝舅父上前行礼,金兰立刻站了起来,侧身让了一下,目光落在贺枝玉和贺枝堂脸上。

姐弟俩先给她行礼。

金兰笑着打量他们几眼,“都长高了。”

贺枝玉瞥一眼身边的贺枝堂,目光酸溜溜的,这人居然是姐姐的亲弟弟,以后她进宫见姐姐,这个人都会跟在她身边,打扰她和姐姐团聚,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气闷。

心里委屈,枝玉脸上却笑嘻嘻的,没有表露出对贺枝堂的嫉恨姐姐喜欢一家子兄弟姐妹和和睦睦的,她不能先做恶人,免得姐姐被贺枝堂抢走。

宫人搬来杌子,祝舅父几人落座,说些上次分别后的事。

枝玉说起她入川路上的见闻,她走的是陆路,从西安府至凤翔府,经汉中府,过广元县,至保宁府、顺庆府、潼川州,最后抵达成都府,成都府有天府之国之称,其风土人情让枝玉大开眼界。

金兰听得津津有味,让宫人取来舆图。

枝玉一边在舆图上比划,一边诉说,周围的宫人全都围过来听她讲故事。

半个时辰后,膳房内官过来请示,膳监已经备好午膳,席面早就定下,按着祝舅父几人的口味做的。

朱瑄中午留内阁大臣在庑房吃饭,和他们商讨国事,不回来用膳。

扫墨奉命回坤宁宫传话,说完,笑着道“万岁说膳房昨晚熬了羊白杜仲汤,特地给娘娘预备的,娘娘别忘了喝两碗。”

金兰点点头,让扫墨给乾清宫也送一盅去。

吃完了饭,挪到暖阁继续说话。祝舅父看枝玉一直缠在金兰身边,不给枝堂上前说话的机会,皱了皱眉,咳嗽几声,打断她的话,笑着道“娘娘,说起来,枝堂也到定亲的年纪了,进京以后,陆续有人上门探问,他这两年愈发沉稳,也该娶一门贤惠娘子,也好支应门户。”

贺枝堂坐在杌子上,闻言,脸上顿时涨得通红。

枝玉翻了个白眼。

金兰看一眼贺枝堂,见他害羞,笑了笑,眼神示意周围侍立的宫人。

衣裙曳地,宫人们躬身退出内室。

感觉到金兰含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贺枝堂浑身不自在,脸上还是红彤彤的,不敢抬头。

金兰挪开视线,对祝舅父道“舅父可有相中的人家”

祝舅父忙道“小老刚来京师,哪里知道京中人家的门第家世不敢轻易许下盟约,都婉拒了。”

贺枝堂是金兰的弟弟,以后肯定要封侯,他相貌体面,这两年规矩又学得好,虽然以后不可能入朝为官,至少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早在湖广的时候,亲戚中就有不少人家打探他的婚事。祝舅父不敢代贺枝堂应下,说不定金兰想给弟弟妹妹指婚,他要是先应下了,岂不是会打乱金兰的安排

金兰点点头,说“宝哥还小,仓促定下婚事,未必合适,等两年再说,总要他自己喜欢才行。”

祝舅父笑着道“正是这个道理。”

贺枝玉搂住金兰的胳膊,“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笑话,我坐船经过扬州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