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陆少阳又看见陆诗琪定定地盯着季宁宁看。
【季宁宁还记得。他已经死了,可还会有人记得。】
陆少阳所有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陆诗琪经常说,她是个外人,所以大概是陆家最没有同情心的人。
——因为她觉得同情没有任何作用。
那些欠收拾的家伙围在她的课桌前嘲笑她是个没爸的孩子,她冷着脸拿起铅笔作势要往他们的脸上紮,吓得他们四处逃窜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嘴欠。
当慈眉善目的陆家妈妈穿着还来不及脱下的白大褂,哭着搂住她说从此以后你就姓陆了,她手捧着骨灰盒,稚嫩的脸上满是恍惚的表情,仿佛还停留在记忆中那个没见过多少次却分外熟悉的男人朗笑着将她抛向天空的画面。
热血没有在她的胸腔燃烧,只是一寸寸冷却。
因而哪怕是见惯了生死的陆妈妈都忍不住泪流满面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哭。
那个男人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
那时候的陆诗琪就在想,这个世界总还是需要这样坚硬得如同坚船利炮般的人,他并非没有一颗柔软而胆怯的心,只是他无法像受了伤的孩子一样将自己缩进自己的世界,用逃避解决一切问题。
何况纷飞的战火中,有谁来同情他鲜活的生命?
尽管他们的牺牲从来不是理所当然。
“陆诗琪,吃饭了。”最终陆少阳只是轻飘飘地这么说了一句。
饭后陆少阳和季宁宁被贺医生赶出家门让他们四处溜达,他们便手牵着手到处走。
“宁宁,”陆少阳忽然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和我交往?”
季宁宁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就是想知道嘛。”陆少阳用手指轻轻在季宁宁的手心刮了刮,放软了声音撒娇道。如此双重攻击下,季宁宁瞬间就笑出声来。
但如今的季宁宁是个资深偶像,知道该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也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了嘛。”
如果在平常,陆少阳可能会哼哼着伸手蹂躏季宁宁的脸,或者借机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可今天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季宁宁看,慢慢翘起嘴角,笑得一本满足。
也笑得季宁宁莫名有点心虚:“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宁宁最好看啦。”陆少阳弯下腰,额头抵着季宁宁的额头,却不更靠近,只是用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陆少阳想要亲亲。”
季宁宁无奈,踮起脚拉近了最后一点距离:“亲亲。”
“陆少阳要抱抱。”
“好,抱抱。”季宁宁伸手环上了陆少阳的脖子,将头搁在他的颈窝,舒服地蹭了蹭。
“陆少阳还要举高高。”
“举……”季宁宁扯了扯嘴角,“举不动!”
话音刚落,陆少阳就蹲身搂住季宁宁的腿,俐落地将她抱在怀里。
身体突然腾空,季宁宁却一点也不慌,顺势还戳了戳他的胸膛:“怎么办,我忽然不想走路了。”
“我抱你回去呀。”陆少阳低下头亲了亲季宁宁。
季宁宁叹了口气:“雨桐前几天还在批评我现在越来越懒散了,唉,她是不知道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是不知道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吧。”陆少阳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她们现在不是轮流站C位了?手把手带出来的新团人气也很高。你拼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歇一歇了。”
季宁宁瞪了他一眼:“那你们怎么不歇?不是我说,FEWS都出道十多年,是时候解散了。”
陆少阳一本正经:“FEWS永不解散。”
季宁宁便也认真地回复他:“只要Bloom还存在一天,我也永远不会脱离。”
两人对视了许久,最终陆少阳还是叹了口气,低低地说:“宁宁,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啊。”
“经常说。”
“那我再说一次好了。”陆少阳抱紧了季宁宁,在她耳边喃喃,“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所以我不忍心看你受苦,却能狠下心看你执着继续着永远不会完结的事业。
因为那是你想成为的样子,也是我喜欢的样子。
***
季宁宁曾问过陆诗琪,当然,不带任何轻蔑,只是想要知道答案:“你为什么总说要混吃等死呢,难道真的一点人生追求都没有吗?”
陆诗琪理直气壮:“我的人生追求就是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公举!”
可是季宁宁看到了:【他死之前说,他之所以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就是想要我能够平平安安混吃等死】
季宁宁默然。
数个月后,央视推出Bloom游记。
***
当天晚上,陆少阳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撒娇:“宁宁,我怀疑我精神有问题,已经得绝症,快要死了。”
季宁宁看着镜子的自己和后头拼命仰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的陆少阳,淡定道:“你要是真死了,我立马拿着你的遗产改嫁。”
陆少阳:“……”
“还敢死吗?”季宁宁回头温柔一笑。
陆少阳:“……不敢了。”
陆少阳趴回去,看着天花板喃喃:“我可能只是压力太大,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应该就不会有了。”
“你有什么压力?”季宁宁鄙视他,“山区学校早就走上正轨,工作室有你没你都一个样,FEWS四人合体遥遥无期,我看你天天在家挺闲的……”
“太闲了,就需要干一些事情发泄精力。”
陆少阳看着季宁宁身上没有散去的弹幕,嘴角慢慢翘起来,又慢慢不满地撇了撇,倏地探身关了灯。
这样就看不见烦人的弹幕了。陆少阳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