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不同,一位尊贵的客人来访,以完美的妆容、精致的衣裙和饱满的精神迎接是最基本的礼貌。
而在这期间,苏绿依旧在读着书。
南茜则在梳妆台前用镶嵌着宝石的银制发梳仔细梳理着子爵夫人美丽的长发。
「玛丽。」明明是晚宴的主角却最在此时最为轻松的子爵夫人突然开口说。
苏绿停下读书的动作,从凳子上站起身,提起裙摆先行了个礼,而后才问:「夫人?」
「你今晚陪在我身边吧。」
「……啊?」
「穿着华丽的衣服参加宴会可是每个女孩的梦想。」她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苏绿,「我们的小百灵鸟不是这样吗?」
苏绿:「……」抱歉啊,她对这个还真是没兴趣。
「而且,不想看到有人因为你而神魂颠倒的模样吗?」眨眼睛。
苏绿:「……」呵、呵呵,她对小屁孩能有什么兴趣?相对而言她反而更爱叔型的,成熟包容有男人味,只是这类男人的掌控欲也较强,她会涌起对抗心理,直到把对方弄趴下为止。用汤表妹的话说就是「你到哪里去找一个成熟包容有男人味的抖M啊?注定单身的节奏!」,不过,她明显不能这么说,因为宅邸中符合这种形象的……都结婚了。她扶额,「夫人,我才十二岁。」
「年龄不是问题。」子爵夫人摀住脸,不知想起了什么,苍白的双颊上浮起一丝红晕,「我就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对罗斯一见锺情,可那个笨蛋却以为我十五岁才与他第一次见面。」
苏绿:「……」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不过,倒是很像这位夫人能做出的事情。
「那个孩子叫什么?」
「阿尔德。」南茜默默补刀。
「对,那是个不错的孩子。」子爵夫人略狡黠地笑了,苏绿彷佛从她的背后看到了恶魔的小翅膀,「甩着尾巴跟在你身边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不是吗?玛丽。」
苏绿:「……」不好意思,她不好这一口,而且不管怎么说对孩子下手实在是破下限了。
「所以,南茜,麻烦你稍微快一点,我们必须匀出时间来替玛丽好好打扮。」
「交给我吧。」
苏绿:「……」她压根就没有答应这件事好吗?
很不幸的是,她的意见被直接无视了。
没多久后,她被迫穿上了子爵夫人年轻时的一件粉蓝色裙装,这个世界虽然看似像中世纪,但其实很多细节差异很大。比如这件裙子居然是洛丽塔风格的,荷叶边、泡泡袖、蓬蓬裙无一不全,只是裙摆不是及膝而是直到脚踝,裙摆层层叠叠,装饰着各种美丽的花边。
同样的一群,穿在前主人的身上楚楚动人,穿在苏绿的身上则又是另一种感觉。
「啊呀,玛丽的气质很奇特呢。」子爵夫人穿着一件湖蓝色长裙,除了一条装饰着宝石的腰带外,再没有其他装饰。被高高挽起的发丝上也只有几件精巧的装饰品,与那些几乎想把东西全部堆在头上的贵妇截然不同。但这无损於她的美丽,或者说,美貌到了这样的地步,是她让衣物显得夺目,而非后者来装饰她。
此刻,这位足以惊艳半个王国人的贵妇人正毫无形象地提其裙摆围着苏绿打转悠,「这样的衣服都能穿出端庄感。」
苏绿:「……」这是玛丽脸孔给人的感觉吧?
「仔细一看还有点盛气淩人呢。」
苏绿:「……」这一定和她本身没多大关系。
「看来要画一个可爱的妆容才可以,南茜,你觉得呢?」
「正是如此。」
苏绿:「……」叹气。
好吧,她不止一次地发现,自己对於这位看似病弱其实深度腹黑的子爵夫人完全没辙。不能打不能骂,甚至稍微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她就会拿着手帕眼泪汪汪地看着人,好像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一样。
由此可见,子爵沦为妻管严真是太正常了。
不是友军不努力,而是敌军太强大!
反抗无效的苏绿最终被画了一个甜美的妆容。
当然,只是淡妆而已。
不过……
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苏绿第无数次地觉得化妆术这种东西某种意义上就是整容,只稍微改变了下眉形,整个人的气质可能就截然不同。而熟练掌握着这项技术的人也简直可以说是化腐朽与神奇的「半神」了。至少她永远无法熟练地掌握这项技术,当然……这与她「与其浪费时间洗脸化妆再卸妆洗脸,倒不如多做两笔生意」的穷鬼思想是分不开的。
「看起来真的可爱多了。」站在女孩身后的子爵夫人一手搭在她的肩头,用天鹅绒扇子挑起苏绿的下巴,满意地点头,「虽然比起我小时候还是要差了一点,不过已经足够让那只小狗流着口水傻眼了。」
苏绿:「……」她到底把阿尔德当成什么了?
「好了,南茜,你也稍微准备下吧。」
「好。」
就在三人全部搞定了一切后,紧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而后是一连串的呼喊:「夫人!夫人!斯托夫人!」
正帮自家夫人整理腰带的南茜皱起眉头,抬高声音回答道:「什么事?进来说。」
下一秒,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宅邸中硕果仅存的年长女仆之一,此刻,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头发和衣物明显因为跑动而无比淩乱。
见到这一幕,南茜更加不满地皱起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地说:「苏珊,什么事?」
「啊,不好了!」苏珊如同才反应过来般,急切地收到,「洛菲尔!洛菲尔被法师大人打伤了!」
「什么?」子爵夫人下意识从凳子上站起,手无意间打掉了放在梳妆台边缘的一只木盒,它瞬间倾倒在地,洒落了满地的浅黄色粉末。
不过屋中的三人都没有心情在意这个,只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这个吓人的消息上。
「怎么回事?」
「是……」
经过苏珊的解释,事情的大概是这样的——
因为对魔法师无比好奇,洛菲尔主动请缨在会客厅服侍客人。其他女孩虽然也很好奇,但谁都没有她执着,於是就将机会让给了她。
洛菲尔很开心,因为终於能见到传说中的魔法师大人。
可惜,当她真正见到这位肖恩大师时,手中的托盘瞬间掉落,红茶与点心洒了一地。
子爵大人当场皱眉,呵斥她退下。
脸色苍白的女孩连忙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连连行礼就想退下。
就在此时,那位尖嘴猴腮的魔法师阻止了洛菲尔,用嘶哑的声音问她:「女孩,你为什么惊讶?」
洛菲尔哪里敢说,只一个劲地摇头道歉。
而后那位魔法师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指着洛菲尔念了几句咒语,子爵阻止不及下,女孩手中的托盘再次掉落,整个人完全失神了,在男子再一次问出问题后,她喃喃低语:「因为我在想……神秘的魔法师大人……怎么会长得这么丑……」
这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黑袍魔法师。
他当场冷笑出声:「很好,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说我了。而上一个这么说的人,被我变成了烤肉。」
紧接着,洛菲尔就被魔法师的火球击中了。
「实在是太残忍了。」说话间,苏珊已然跪倒在地,双手摀住脸,眼泪不停地自眼中滑落,「洛菲尔才十三岁啊,她的脸全被毁了,身上也全部被烧伤了,到处都是伤疤,太可怕了……」
「……」
「那位魔法师真的是太可怕了,居然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狠手……」
「……」
「可怜的洛菲尔……」
「够了!」南茜猛喝出声,「魔法师大人是你可以擅自评价的吗?」
一惊之下,苏珊连忙摀住嘴,拚命摇头:「不敢!我不敢!」她太害怕了,刚才的话被那位可怕的魔法师听到,然后……遭遇和洛菲尔一样的悲剧。
南茜深吸了口气:「好了,你回自己的房间去,晚宴结束之前,不许出来。」
苏珊虽然惊吓过度,好在还不算糊涂,知道南茜是为她好,於是顺从地接受了命令。
注视着年长女仆的背影,南茜扭过头,神色焦急地看向子爵夫人:「夫人,你看你是不是别……」
「别紧张,茜茜。」子爵夫人深吸了口气,提了提被粉末沾到的裙摆,看起来镇定自若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位贵族,没有充分的理由,魔法师是不会随便对我出手的。帮我弄干净裙子,然后我们去迎接客人。」
「……是。」
紧接着,子爵夫人看向苏绿:「玛丽,很抱歉,看来今天不能带你一起参加宴会了。」同样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她不能保证对方不会因此而迁怒。那些小女孩们想必吓坏了,勉强让她们工作只会坏事,幸好家中还有不少男仆。
「我明白了。」苏绿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她觉得,自己必须找时辰那家伙谈一谈才好,「我去看洛菲尔。」
「去吧。」
去看洛菲尔之前,苏绿换上了平时的女仆装,洗掉了脸上的妆容。打扮成那样去见一位被大幅度毁容的小女孩,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因为总要晒干和熬煮各种草药的缘故,老药剂师昆汀独居的屋子距离正屋有一段距离,苏绿一边提着裙摆快速地行走着,一边与时辰对话。
【那位魔法师很强?】
【很强也不会依附於一位子爵了,只是一位才从魔法学徒升级的初级魔法师而已。】
魔法师的等级与剑士的等级是不能等同来看的。骑士有九级,最高级为剑圣;而魔法师却分为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大魔导师以及法圣。在这之上还有剑神和法神,但那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了。一般来说,四级骑士才能成功地开发出斗气,拥有斗气的剑士才与魔法师有一战之力,可惜的是,庄园中唯一的四级剑士瓦勒•斯托在不久之前被罗斯子爵派出去和老安德一起办事,两人和他们带领的部分骑士与卫兵,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这里有人是他的对手吗?】
【……很遗憾,似乎没有。】
【……】
【不过没关系,他要是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他捏成奥利奥。】
某人说完这句「残暴」的话后,又接着说——
【如果妹子你的精神力能达到双S,也未必不能击败他,不过,技能什么的只有回来才能学到了。可惜的是,玛丽的身体没有原灵魂坐镇,你回不来。当然我也可以把它印刻在你脑中,不过可能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延长你留下的时间。】
【原来如此。】
【再稍微等我几天,马上就接你回来!】
说完,某人又匆匆忙忙地跑去「工作」了。
而苏绿也已然来到老昆汀的屋门口,她抬起手轻敲了几声门,很快里面传来了老人的声音——「进来」。
「打扰了。」她推门走进去,轻声问,「洛菲尔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妙。」因为与阿尔德的缘故,被宅邸中其他人评价为「性格古怪」的老昆汀对苏绿不错。
「好的。」苏绿走到病床边,在看清楚洛菲尔的瞬间,她别过了头去。不是害怕,而是不忍心看。苏珊的评价是对的,那位所谓的魔法师实在是太残忍了,居然因为一丁点小事就将一位小女孩伤害到这个地步。
严重的烧伤让洛菲尔的脸部和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肤,即便伤癒也可以说是被毁了。而她虽然处於昏迷当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不停地痛苦呻吟着。
想了想,苏绿坐在床边,握住女孩那一只难得地完好无损的手,低声唱起了《希望》,这是不爱唱歌的苏绿唯一熟悉的歌曲了。
虽然语言不属於这个世界,但其中表达的感情不会改变。
既然无数人能从这首歌中听到「希望」,苏绿觉得洛菲尔一定也可以。
匆忙捣着药汁的老昆汀在听到歌声的瞬间,也不由放缓了动作。片刻后,他拿着治疗物品朝床边走去,只见原本还处於疼痛的噩梦中的女孩,此刻已然渐渐舒展了眉头,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定了下来。
老人注视着唱着不知名歌曲的女孩,她罕见的深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同样为黑色的眼眸中沉静而慈悲,如同歌声般,温柔地抚慰着另一位女孩受伤的身心。
这是一位奇特的女孩。
她和这里的谁都不一样。
老昆汀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
此时此刻,她的身上彷佛泛着光,端庄而美丽的脸孔让人心底发颤,充满了某种难以言明的高贵感,好像她天生自由,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管束,哪怕是神也无法让其折腰。
老药剂师觉得,在这一点上,就算是子爵或者子爵夫人也不能及。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是因为苏绿从未把自己当成奴仆。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由人,不自认为高高在上,却也绝不会被他人踩在脚底——来自现代的、印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无人可以改变。
无人可以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