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随着一声嘹亮的嗓音穿透而来,云栖飞快推开裴沐珩,下意识抬袖拭去唇瓣的水光,往门口迎去,而裴沐珩也迅速裹好衣裳,在屏风下正襟危坐,面上清峻冷漠,不复方才半点温情。
消失的侍卫恰到好处出现,将门推开,迎着云峥进来。
云峥跨过门槛,扫视过去,目光在裴沐珩身上淡淡掠过,落在云栖身上,唤了一声姐。
跟随林晟而来的银杏拎着医箱跨过门槛,这时,云栖才发现林晟立在门槛外,神色惨厉,整张脸白得吓人,额尖汗珠密密,他不停地拂袖抆拭,像是刚从水里拧出来似的。
云栖面色一变,用眼神询问云峥是怎么回事,云峥往裴沐珩努了努嘴,又耸了下肩,云栖便知云峥已将裴沐珩真实身份告诉林晟。
云栖无奈叹声,带着银杏进去给裴沐珩处理伤口。
云峥犹豫了一下,慢腾腾跟了过去。
林晟背靠着廊柱,深吸一口气,久久缓不过劲来。
不说觊觎云栖之事,便是今日朝他拿刀动枪便已是死罪。
如此一来,他娶云栖是彻底无望。
林晟灰败地坐在地上。
两刻钟后,云栖和银杏处理完裴沐珩的伤口,拎着医箱告退。
裴沐珩也不曾挽留,至於今日受伤一事,他也按下不表,云峥便知他是不打算计较了,叫林晟宽心回府。
饶是如此,翌日林晟的父亲带着他亲自前往潜邸跟裴沐珩请罪,裴沐珩倒是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在偏厅见了林父,席间问了一句林晟年龄,林父便知这是暗示林家给林晟议婚,莫要再惦记云栖。
云懿被许入宫伴读,正月二十便要开堂授课,故而元宵一过,晴娘便带着云懿回京,离开那日,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云峥照顾好云栖。
云栖看着一本正经应是的弟弟,再瞅一眼满目忧愁的母亲,哭笑不得。
“娘,我比云峥大好几岁呢,也该是我照顾云峥才是。”
晴娘看着她,“是吗?我看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宁,自然是云峥照顾你。”
云栖面颊发烫。
云峥亲自送母亲一行出了城门方回府,而晴娘在郊外十里之地,遇见从关隘返回的裴沐珩,裴沐珩加派人手护送晴娘,又下马来到晴娘跟前问安,
“有一桩事想请师母成全。”
裴沐珩是君,晴娘是臣,她立即带着云懿下车前来行礼,
“还请殿下吩咐。”
裴沐珩再次朝她行了大礼,
“我想向师娘提亲,恳请师娘将云栖许我为妻。”
裴沐珩除夕出现在西州,晴娘便猜到他来意,她含笑道,
“傻孩子,你和云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除了你,旁人我也不放心呀,只要云栖答应你,我跟你老师再无异议。”
得了晴娘这句话,裴沐珩信心倍增,素来稳重的男儿罕见露出几分手足无措,
“多谢师娘。”
送晴娘离开,裴沐珩快马加鞭赶回西州城,侍卫打听到云栖在医馆,他便径直前往医馆,彼时已近午时,医馆人烟稀少,侍卫寻一药童询问云栖去处,药童往楼上一指,裴沐珩信步上楼,便见一人裹着绒毯躺在窗下藤椅上,藤椅铺了厚厚的锦毯,脚下搁着一个炭盆。
她额尖覆着一块厚厚的湿巾,面色潮红,看模样倒像是生了病。
裴沐珩眉间微蹙,来到她身旁,抬手便要去触她的额头,云栖在这时睁开了眼。
四目相迎,云栖怔了怔,见是裴沐珩,露出几分不自在,扶着藤椅往上坐起,轻声道,“你怎么来了?你还不回京?”
裴沐珩坐在她身侧,笑容阴恻恻的,“你爹爹在京城,我回去作甚?”
云栖颇觉好笑,“这又是哪门子的话?”
裴沐珩语气含酸,“他堂堂内阁首辅,隔三差五告假离京,我为何不能待在西州?”
这话简直是不可理喻。
云栖不与他一般见识,起身去给他倒茶。
裴沐珩却按着她不叫她动,语气忽然软下来,
“我那夜说的话,你想的怎么样了?”
云栖双手被他覆住,潮湿的热气顺着手背窜到心尖,她微微红了面颊,杏眼盈盈,似有水光在漾。
那日他说什么了,不就是问她心里是否有他。
这几日他不曾来寻她,便是给她时间想明白。
其实压根不用想,身体的反应做不得假,她并不排斥他的亲热,甚至早在他出现在西州,心就乱了不是,到了这一步,已没什么好挣扎的。
云栖不是矫情的性子,默了默便问他,
“我不会与任何女子共事一夫,你做的到吗?”
裴沐珩双目如同拨云见月,露出雪亮般的锐芒,“我这人心眼很小,只容得下你,没想过娶别人。”
他眸光深邃,像是下了蛊似的,云栖都不敢深望,“那你如何给百官交待?”
裴沐珩忍不住握住她,面上浮现缱绻的笑意,哑声唤了一句“云栖”,
“云栖你知道吗?我为何直到三年后才来见你,前两年是因皇祖父这座大山压在上头,我根基尚浅,不敢轻举妄动,一面忍辱负重应承他,一面设法博得人心,收整权势,如此皇祖父去世后,我方能坐稳太子之位,皇祖父去世这一年,我一是守孝,二是利用这一年光景整顿超纲,将重要位置安插上我的人手,以来确保我迎娶你时,无任何掣肘。”
云栖听了他这一席话,方知她在西州逍遥这三年,他独自一人,逆流而上排除万难,这一刻浑身忽有一种沉溺的感觉,她沉溺在这个男人矢志不渝的守望中。
她从来都没想过感情有这么重要,重要到他会为此步步为营。
“三哥....”她嗓音暗哑,带着绵绵的腔调。
反手将他十指握在掌心,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爱。
他为他们未来做了这么多,也该是她迈向他的时候。
云栖不假思索承诺,
“好,我跟你回京。”
裴沐珩等这一句话等得太久,久到他枯坐了许久,犹觉不真实,清俊的眸眼甚至泛了红。
“你没骗我吧?”
他拨弄着她窍细的玉指。
云栖失笑,探眸去瞪他,“我是个撒谎的人吗?”
裴沐珩唇角牵起,“你没心没肺惯了,谁又知道你说的话哪句能算数?当年你们阖家南下,我给你写了十几封信,你一封都不曾回!”
云栖脑子里懵了一下,脑海电石火光闪现过一些什么。
“你怪我?你也不想想你当初写了些什么!”
她隐约记得父亲与她提起过此事,裴沐珩字字句句提醒她莫要顽皮,该读什么书册,该认多少字,那时她性子顽劣,一心想着吃喝玩乐,最不喜旁人管束她,遂将信劄扔开了。
云栖指责他,“你年纪小小跟个夫子似的管教我,我岂能乐意?”
裴沐珩回想她出一趟门将他忘了个干净,又气血上涌,重重捏了捏云栖的鼻梁,
“回信能有多难,总之,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云栖摸了摸被他揉痒的鼻尖,生出几分心虚愧疚,
“我那时笔都握不稳,三哥就别跟我计较了。”
裴沐珩冷笑几声,扭过头去,不理会她。
云栖便知他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她抿唇笑了笑,讨好地唤他一句“三哥”,
三哥没有反应。
云栖只能放软腔调,牵着他袖口,再度软绵绵唤了一句“三哥哥...”
这一声三哥哥柔情蜜意,听得裴沐珩心神一荡。
裴沐珩握着那柔软的手背,从午阳炽烈,到太阳西斜,云栖觉着手指都快被他掰碎了,他还不肯撒手。
云栖办事雷厉风行,翌日便跟外祖父提出要回京成亲。
老爷子出生在西州,颠沛流离多年好不容易落脚西州,有些舍不得走。
“还回来吗?”老人家委屈巴巴问。
云栖眼神戳向裴沐珩,裴沐珩笑道,“想回来的时候便回来。”
云栖讶异,“你说话算数?”
裴沐珩眼神温柔,“你想做的事,我哪回没让你如意?”
云栖还要嘀咕,却为老爷子给打断,
“哎呀,别磨磨蹭蹭了,收拾东西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