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恃宠生娇 泊烟 2611 字 1个月前

第1章

泰兴五年的腊月,京城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年关将至,本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却因尚在英年的皇帝病重,京城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约莫半月以前,泰兴帝在北郊围场狩猎之时,不慎坠马,伤势颇为严重,已许久不曾露面。皇城内外人心惶惶,幸而朝政由几位辅臣稳持,才不至於大乱。

天刚亮不久,一辆华顶马车在路上疾驰,朝大明门驶去。大明门前的棋盘街,是京城百姓往来东西的要道,市铺林立,竟日喧嚣。因天未大亮,此刻只有沿途扫雪的兵卫和零星的路人,显得有些冷清。

沈若澄坐在马车里,脸朝着窗外。她着三品淑人的服饰,深青色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压在红色大衫上,底下挂着鈒花金坠子。金冠上的翟鸟口衔珠结,垂落至脸侧,整张脸明艳而又端庄。

叶明修拉着她的手道:「澄儿,你怎么不说话?」

「没,没什么。」沈若澄摇了摇头。

叶明修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口气带着几分凝重:「皇上宣召你,大概只是想叙叙旧,不用怕。何况端妃娘娘是你的堂姐,有她在旁,不会有事的。」

沈若澄顺从地点了点头,手轻轻地抓着大衫。

五年前,泰兴帝杀了亲侄永明帝登基,继位之初还诛了不少拥护永明帝的大臣,北镇抚司的昭狱里也是冤魂无数。当时的京城可谓血流成河,人人自危。这几年,泰兴帝的性情越发寡淡多疑,从前追随他的旧人大多因他的猜忌而流徙或是下狱,朝堂内外无人不惧。

马车到了大明门,文武百官均需下马下轿。三丈高的朱红宫墙,绵延不见尽头。玉带般的护城河,环城而过,将平民与这座巍峨壮丽的紫禁城隔绝开。

叶明修先下马车,然后伸手扶妻子下来,早有引路的太监在那里等候。叶明修举步要走,又转过身整了整沈若澄的霞帔和金冠,脸上带笑道:「路滑,走得小心些。等前朝的事忙完了,我便接你回家。」

若澄乖巧地应是,跟在引路太监的身后走了。

叶明修看着她的背影,沉吟了片刻,才肃容往前朝走去。

干清宫坐落在汉白玉的台基上,丹陛以高台甬道与天街的干清门相接。屋顶覆着黄色的琉璃瓦,四边檐脊各蹲着九只小兽,形态迥异。殿前左右,分别放置着铜龟,铜鹤,日晷和鎏金香炉。十二扇红漆菱纹槅扇紧闭,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儿杂响。

干清宫的明间内,苏皇后正与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等人商议,院使神色沮丧,频频摇头。端妃走到一旁,将大太监李怀恩叫到身边,问道:「李公公,澄儿进宫了吗?」

李怀恩躬身回道:「刚得了信儿,淑人正往这边来。」

苏皇后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端妃,你好大的胆子,是谁让你自作主张叫她来的?你以为这干清宫是什么地方?」

端妃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后恕罪。昨日臣妾伺候皇上汤药的时候,皇上提起孝贤太后,说澄儿以前养在太后身边,两人有兄妹的情分在,只是许久未见了,想见她一面。当时李公公也在的。」

说完,端妃看向身侧的李怀恩,李怀恩连忙应了一声:「皇后娘娘,的确是皇上的意思。」

苏皇后的手在袖中收紧,脸上仍是从容地笑着:「原来如此。李怀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宫才是后宫之主,既然皇上有所托,也该由本宫来安排才是。」

「奴错了,往后一定注意。」李怀恩脸上赔着笑,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小太监从门外跑进来,说人已经到了。

若澄进到殿中,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立刻向皇后行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或是惊艳。皇城内外皆知,首辅叶明修的夫人艳冠京城。有几位太医是第一次见到她,顿时惊为天人。

端妃上前亲昵地挽着若澄的手臂道:「澄儿,皇上等候多时了,你快进去吧。」

若澄低声应是,也顾不上皇后那道淩厉的目光,在李怀恩的引领下往东暖阁走去。东暖阁和明间当中还有个次间,里面有两个太医似乎正在议论药方,看到李怀恩和若澄过来,立刻噤声。等他们过去后,不知哪个太医小声说了句:「这位就是叶夫人?看来传言不假,果真跟端妃娘娘有几分神似呢。」

「嘘!你有几个脑袋,敢说这话!」

若澄迳自往前走,装作没有听见。

东暖阁里铺着地毡,底下有火炕,比外头暖和许多,但铜掐丝珐琅的四方火盆里依旧烧着红萝炭。空气中有一股龙涎和松枝混合的浓重香味。

朱翊深躺在龙塌上,闭着眼睛,身上盖着团龙纹的锦被。若澄不敢乱看,只走到离龙塌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她记得前一次见皇帝,还是在今年端午的宫中大宴上。那时的皇帝虽与她隔着人海,却是天姿威严,英伟不凡。

她欲行跪礼,皇帝缓缓地开口:「免了吧。李怀恩,赐座。」他的声音很低沉,略显吃力,大概是伤势所致,但帝王的积威犹存。

李怀恩立刻去搬了瓷绣墩过来,却犹豫该放在哪里。直到朱翊深发出不耐的一声,他才赶紧搬到龙塌旁,请若澄过去坐。若澄谢恩之后坐下来,手紧张地攥在一起。

她的嗅觉灵敏,这附近有一股药味,但被殿内浓烈的香气所掩盖。

朱翊深抬手让李怀恩和殿内诸人都退出去,侧头看了看。纵使离得这么近,他的视野仍是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人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眉眼。当年王府里的小团子,早就长成了闻名京城的大美人。可他已许久未见她,几乎忘了她的模样。

朱翊深平静地移开目光:「昨夜朕梦见母亲,她问起你的近况,朕竟答不上来……叶明修待你好么?」

「回皇上的话,叶大人待臣妇很好。」若澄尽量稳住声音回道。

朱翊深扯了下嘴角:「既然好,为何称呼还如此生分?当初你要朕同意你们的婚事,说你和他是两情相悦。可很早以前,锦衣卫就向朕禀报,你们成亲头两年并未同房。」

若澄的心忽然狂跳不已,没想到皇帝竟知道此事,不敢立刻回答。斟酌片刻之后,她才诚惶诚恐地说道:「我,臣妇的确喜欢他。因为叶大人公务繁忙,所以才分房而眠……」

「大胆,你敢欺君!」朱翊深声音一沉,威势如山般压来。

若澄惊慌地跪到地上,一口气说道:「臣妇不敢欺君。这几年,叶大人对臣妇很好,臣妇也十分敬重他,并非虚言!」

皇帝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