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修回到苏家,没想到苏家还有别的客人。不止李士济在,连太子和太子妃都从宫中出来,几个人在苏濂的书房里面,正说着顺安王的事情。
李士济原本是想要苏濂做个决断。昨日之事,若放任发展下去,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徐邝和李青山乃是一介武夫,只知道兵权,却没有政治的远见。皇上就更别说了,昏聩无能,听风就是雨。那晋王是什么人,他们如此逼他,难道他还真的会束手就擒?如今京卫都在他手里,把他逼急了,这江山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你想让我如何?」苏濂问道。
「苏兄,到了现在,已经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您还在等什么?先帝命我们三人为辅臣,若江山断送在我们手里,百年之后,你我有什么颜面去见他?皇上不能再如此一意孤行了。」
「你要我逼皇上退位?」
「不是你,而是我们。我们一起用假遗诏的事情,逼皇上退位,扶太子登基。这样不管顺安王的事如何,好歹晋王不会反。」李士济近前一步说道。
苏濂看着桌上的玉麒麟镇纸,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江山帝位,於他唾手可得。你这么有把握,皇上退位,他不会取而代之?」
「那又如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这些日子,皇上所作的事情,还不够寒你我之心吗?苏兄,放下那些家族利益,你我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句实话,难道晋王不比皇上,比太子更适合这皇位?」李士济拔高了声调。
苏濂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摸着额头。一边是忠君爱国的臣心,一边是保护家族利益的大家长之心。他夹在忠义之间,进退两难。
后来太子和太子妃来了,他们的谈话不得不中断。朱正熙也是来找苏濂求救的,但他还没想得那么深远,只知道事情因他而起,九叔也是为了他才接下京卫的位置,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舅父他们逼迫九叔。
苏见微本来也要留下来听,却被苏濂请了出去。她乃是一介女流,确实不适合掺和政事。她并不情愿地退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刚好叶明修到了门前,她笑着叫道:「姐夫,姐姐没同你一起回来?」
叶明修向她行礼:「家中有事,故而她没有同来。敢问太子妃,祖父是否在里面?」
「在呢,你进去吧。」苏见微让开道。
叶明修敲门而入,书房里面的气氛却不同寻常。叶明修向几人见礼,朱正熙怔怔地坐着:「不会的,事情不会变成李阁老说得那样!九叔他一向忠心耿耿,他不会那么做的。」
李士济叹了口气:「老臣敢问殿下。若您是晋王,一边是不可能捉到的人,一边是要逼死你的人,您会怎么做?若是老臣,拼死也要一搏。反正都是个死。」
朱正熙睁大眼睛:「父皇怎么会要九叔的命?」
「太子殿下以为,皇上只是为了要晋王手中的京卫指挥权?那为何要他立军令状?军令状的意思就是没有做到,就要接受惩罚。最好的结果是将晋王贬出京城,如同当年的顺安王一样,最坏的结果便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天威难测,殿下能保证,不是后者?」
朱正熙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在这些几朝的老臣面前,他嫩得就像个孩子一样。他当时只是觉得父皇和舅父有些咄咄逼人,远没有想到兵戎相见这个结果。
「那现在该怎么办?」朱正熙问道。
苏濂和李士济同时沉默,他们觉得这话说出来,对太子殿下来说过於残忍。可叶明修直接说道:「殿下,如今要破此局,只有让皇上提前退位,方能保京城无事。」
「你,你要我逼父皇退位?」朱正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行的,为人臣子,怎么可以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殿下!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叶明修上前一步拜道,「只有皇上退位,晋王之命才可以保住,京城的威胁,还有藩王之乱,才可以全部平息。否则五日之后,便太晚了。江山社稷全在您的一念之间。」
朱正熙的手指微微发抖,挣扎道:「我去求九叔,我去求父皇……让他们各退一步。这一切也只是你们的推测,事情也许不会发展到那样……」
苏濂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朱正熙的面前,跪了下去:「殿下,臣请求您,为了祖宗基业,为了黎民苍生,不要再犹豫了。皇上退位,不过移居别宫颐养天年,做太上皇。古来也不是没有先例。而若皇上不退位,继续主政,那么靖康之耻,便在眼前!」
李士济和叶明修也跪了下来,齐声说道:「请殿下早做决断!」
「你们,你们别逼我……」朱正熙站了起来,后退两步,忽然夺门而去。
「殿下!」苏濂叫了一声,双手撑於地面。
李士济摇头叹息,论为君的决断和魄力,太子还差得远。他是个仁君,但太过优柔寡断,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难免有切肤之痛。
叶明修站起来,默默地到前面扶起苏濂:「祖父莫忧,没有殿下,此计依然可行。我们分头行事,您进宫找皇后娘娘,我去找晋王。有晋王的兵力,加上您和皇后娘娘,一定能迫皇上退位。至於平国公那边,只要有人牵制就可以了。」
苏濂转头看他:「你有几分把握?」
「五成。」叶明修直言不讳,「但我们若连这五成都不赌,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输了,大不了赔上一条性命。若赢了,可保这江山社稷,苏家荣宠再上一层。您说呢?」
李士济附和道:「他说的没错。苏兄,别再犹豫了。」
苏濂看着叶明修,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老了,常有力不从心之时,顾虑也多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朝堂早晚是这些年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