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在前面打着灯笼,主子们在屋里说话,她们都听不到。临别的时候,杜氏对她说:「你别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你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你就是我们亲生的。你回都城之后,若是到崇义公府,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高门的规矩多,想必没办法像在夏家这么自由了。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写信告诉娘。虽然帮不上你的忙,但总归多一个能够倾诉的人。」
知女莫若母。夏初岚情不自禁地抱了抱杜氏。她占了这个身体以后,都没有抱过这个母亲。现在才知道,杜氏真的是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其实原主是幸运的。
顾行简一直在玉茗居等夏初岚,等了许久才听到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姑娘回来了。」但是夏初岚好像没有进来。
他放下书走出去,看到夏初岚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眼里流露出不舍的情绪。满园的山茶花,山上山下,片片雪白。山茶花的香气弥漫在夜色里。
「又不是不回来了,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顾行简走到她身边,伸手按在她的头顶。
夏初岚扭头看他:「是心境不一样了。今晚我将东西都交给了二叔,的确松了口气,但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一直都在努力做的事情,忽然就不用努力了。」
顾行简揽着她的肩膀:「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努力。比如跟我去兴元府办案,夫人准备扮作什么?」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这次沿路是要微服私访的,不能摆宰相的仪仗。而且有女子跟在身边也不太妥当。她想了想说道:「小的给您做随行书吏,就叫夏衍如何?」
「书吏?你可知道我的书吏要做什么?」顾行简问道。
夏初岚当他认真发问,摇了摇头,虚心请教。之前吴均来给他打下手的时候,无非就是整理下文书,抄录重要的东西,应该不是太难吧?
顾行简没回答,而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回房中,准备在床上慢慢教她。
***
都城里头,三更鼓响过。王律在书房来回踱步,又问了下人一遍孙从章可有消息传回来。下人回说没有,王律便让他退下去了。
按理说绍兴的事情不难办,这几日过去,应当会有结果,何以孙从章一直没有回话?孙从章在大理寺干了快二十年,一直没有得到提拔,渴望得到机会。王律就是抓住了他这点心思,才能使唤得动他。
「大人,大人不好了!」下人在门外大声叫道。继而有凌乱的脚步声逼近,王律还没反应过来,门扇已经被人一把推开了。
几个穿着玄衣的人走进来,各个都佩刀,面容肃杀冷酷。
皇城司!王律后退一步,颤着声音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王大人,你牵涉到私自圈地,在家乡逾制建府,纵容亲族行凶伤人。有人告了你的御状,你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玄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诬告!」王律气得发抖。
「是不是诬告,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就知道了。」那领头之人扭头示意左右,立刻有两人上前去架起王律。王律挣紮着不肯走,进了皇城司,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可是当今天下能使唤得动皇城司的,只有皇上!
王律被拖着往外,忽然高声喊道:「顾行简!一定是他害我,我冤枉啊!」他一边喊,一边用眼神示意一个下人,那下人连忙趁乱跑开了。
皇城司的人直接把他带出府邸,塞进了一辆黑厢马车里。王律惊魂未定,发现马车里还有一个黑影,惊得往后靠在马车壁上:「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拿出火折子,将马车上唯一的一盏烛灯点亮,露出年轻俊秀的面庞,正是崇明。他说道:「我是相爷的人。你刚刚暗示人去英国公府传信了吧?当初你因吴志远的事弹劾相爷,相爷看你是言官所以没有动你。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受了英国公和莫副相的指使吧?」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王律嘴硬道,「我是左拾遗,有资格弹劾朝官的得失,根本不会受人指使!士可杀不可辱!」
「王大人不用回答得这么快,看看皇城司的人抓到了你那个心腹,他的嘴巴会不会跟你一样严。」
王律的心中「咯噔」一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想诬陷我和英国公?你们真当这朝堂是他顾行简的,可以一手遮天么?等我见到皇上,定会告他一状!」
「我劝王大人还是三思,先看看这个再说。」崇明从怀中取出一朵珠花,放在王律的身前。王律抖着手将珠花拿起来,气势全无:「你们,你们怎么找到她的?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王大人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外室和她腹中的孩子。相爷一向不会对付妇孺,只不过这件事要是给你的夫人知道了,她会做什么,相爷就不敢保证了。」
王律握紧珠花,嘴唇紧绷,说不出一句话。顾行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掐住人的死穴,连挣扎抵抗都无用。要不几年前,同样权倾一时的前宰相,怎么会栽在他的手中?
崇明叫停马车,迳自下去了。
皇城司的人对他点了点头,护送着马车走了。本来这样做於礼不合,但萧昱亲自吩咐,他们也不敢违逆。
天上又落了点雨,只是雨很小,打在身上,还是有点寒意。但春天似乎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