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买帐,冷笑一声道,「我来也好不来也罢,都是我的自由,但幷不代表
我真的会做什么劳什子侧妃,所以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此时还不走,还以那种眼神来看自己,不会真的以爲她会陪他睡吧?
爲了趁早绝了他的念想,她才有此一招,以此来警告他。
哪知他却幷不畏惧,伸手两指,硬是将她的剑锋别开,而后,才咳了咳,道,「所以你今日故意做出这些样子,是打算早日脱离与我,是吗?」
其实他早已料到她会有此言,但当真的听见她说出,心间还是难免一刺。
但无论如何,话还是要说清爲好。
他其实能猜到,狡猾如她,今日却故意触犯禁忌,行止张扬,不过就是想要引起府中众人非议罢了。
而见他说中,拂清也幷不再掩饰,凉凉笑了笑,道,「我一个半出家的人,自小长在红尘之外,从不贪慕什么荣华富贵,也幷不在乎什么正妃侧妃,这些事,王爷早该知道的。」
闻此言,萧钧心间不由得暗叹一声。
的确,他都知道,也正因爲知道,才会如此苦恼……
但无论如何,她终於来到了他的身边,现在如何留住她才最要紧。
他遂摒弃那些苦恼,一本正经的道,「我知道你幷不在乎虚荣,可你一定也知道,与晏府相比,宁王府对你反而更自由。」
这话一出,终於见她稍顿。
拂清的确明白,在晏家还得时不时得做做样子给晏楚及老太太瞧,但这宁王府里只有他,他早已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如当下一样,哪里还需要什么僞装?
又听他进一步道,「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不是更容易接近萧怡蓉吗?」
现在的身份……
拂清笑了一下。
没错,她现在是他的侧妃,还与那毒妇沾着亲呢。
可如此一来,他此时却更加可疑了。
她杏眼微眯,道,「可从此以后,我身上打了王爷的名号,我所行之事,皆与你有关,若有朝一日我杀了萧怡容,你就真的不怕被连累?」
他面上不见半分犹豫,只道,「没什么好怕,只要你能达成所愿,了却心间牵绊,我愿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是那个陌生的,高高在上的皇长子,她每回问他,他都是这般回答,似乎她同卫离一样,都成了对他很要紧的人……
她心间忽然升起警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顿了顿,又开口道,「我只想报仇,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打算,咱们萍水相逢,王爷愿意帮我 ,我十分感激,也尽量做到不连累你,待哪日时机成熟,咱们之间便两清了。」
这是她的底綫,是知道他值得信任,才肯让他知晓,毕竟说清楚也好,有个界限,日后二人相处起来,也能轻松一些。
然而这些信任,落进他的耳朵里,却直教他心间又是一刺。
两清,放妾书?
怪道她再不痛快,也没溜走,依然来了,原来还未开始,她就已经想好结束与离开的时候了……
心间发沉,但他幷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看她,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不过今晚,我必须宿在这里。」
「什么?」
这叫面前的姑娘一楞,手中薄剑眼看要再度举起。
他看在眼中,现出了微弱笑意,道,「不要着急,你若不愿,我又怎么会强迫你?但须知如今是你进门的头一晚,至关重要,不要看现在只有我们,房门外不知有多少人在关注。王府的长史司专门负责记录我的一言一行,我今后几时入你的房,几时出门,都会有记载。所以如果不想因此事引人注目惊动别人,我今夜只能待在这里。」
说着,他环顾房中,又道,「我睡榻,你睡床,就这样吧。」
语毕便径直去了外间。
拂清立在原地,不禁有些意外,她从前虽听说过王府里有长史司,却不知是竟是这样的用途。
一言一行皆要被记载,想来,他也挺累吧……
然谁料才在心间对他起了些同情,却见已经踏去外间的他又转身回来了。
她一顿,再度戒备起来,问道,「又要做什么?」
他却只是道,「忘了拿被子。」
然后就径直来了她所在的拔步床前。
只是当红红的锦被入了眼,他又忽的想起一事,一时间又顿住了。
稍想一下,他转身去寻了把匕首,复又回到了床前。
她再度升起警觉,道,「你要干什么?」
他却幷未急着答话,兀自挽了挽衣袖,露出一截小臂,而后拿匕首轻轻一划,顷刻之间便有血珠冒了出来。
这叫她彻底一楞,更加不明所以,却见他又从床头取了块浅色的帕子,在伤处捂了一会儿,那帕子就被染成了红色。
他又随手丢在了床上,同她道,「好了,明早自会有人来看。」
拂清脑间轰响一声,终於明白了他的用意。
眼见他依然淡然的整理衣袖,不知爲何,她心间竟然升起些微妙的复杂感。
顿了顿,她挑眉笑道,「王爷懂得很真多呢。」
他竟然毫不谦虚的应了下来,道,「我毕竟是王爷。」
而后再不多说,从床上收拾了一条被子,依旧去了外间。
余下拂清立在床前,微微怔楞了一下,终於收起了剑,而后也躺了下去。
下弦月西移,夜色渐深。
或许因爲突然换了地方,平素从不失眠的拂清,今夜竟失了睡意。
从今日起,他们两人竟会如此被「拴」在了一起!
其实萧钧方才说得不错,这几日她也早已想通,入了宁王府,找那个毒妇萧怡容报仇的机会的确比从前大了许多,可当那帕子上的血腥味传到鼻尖,他方才划臂取血的情景再度涌到眼前,她还是难以平复心间的别扭……
越想越别扭,辗转反侧了一阵,她终於忍不住,起身落地,打算去找他。
既然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爽,干脆还是打一架算了。
哪知待来到外间才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那双好看的眼眸被眼睫覆住,室中昏黄的光綫中,她甚至能看见,他的睫毛原来很长。
还有,那晰长的身体将那张榻占了个满满,似乎还有些伸不开腿,微微蜷在被中。
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她一下无言,就如此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回到了拔步床上。
寒冷的夜,万籁俱寂。
床帐之外,还睡着另一个人。
习武之人,听力是何其敏锐,纵使隔着一道门,他的呼吸声还是传到了耳边。
均匀,绵长,犹如他的睡顔,透着一股无辜的平静。
她睁眼望着空荡荡的帐顶,许久,也终於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