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二人出了凤仪宫,趁四下无人, 萧钧看了看拂清, 道, 「皇后方才那样问, 该是发现了什么。」
对於知己知彼的二人而言, 这个「什么」不言而喻。
拂清笑了笑,道, 「不错,而且她八成是想利用此事来对付王爷你,王爷可得小心啊。」
试想她一个名不见经传小小女子,自认入不了皇后的眼, 至於晏家,也从未招惹过皇后,到目前爲止,这世间能叫皇后「放在心上」的, 也就只有萧钧了。
难得她还知道来提醒自己, 萧钧也是微微一笑,只是见她此时一点也不紧张,不禁又稍感无奈,问道,「那时晏家老夫人寿宴,那闹事的仆妇, 是你的手笔吧?」
拂清重又做出惯有的狡黠模样, 挑眉道, 「你猜?」
萧钧无奈一笑,叹道,「那时种下诱因,一晃这么多天,今日皇后才终於有所表现,你这埋得是条长綫啊。」
回想晏府办寿宴时才初秋,如今却已是隆冬,近四个月的功夫,当然是长綫了。
她幷未回避,只是笑了笑,道,「长短又有什么关系,有用就行了呗。」
他点了点头,倒也没否认。
反而是她,又不无感慨的道,「常言无情最是帝王家,果然不错,说起来,皇后也是殿下养母,从小看您长大,可是很显然,她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话一出,却似乎勾起了他的心事,就见他眸中明显冷了下来。
他渐渐顿住脚步,道,「说的不错,这世间,或许只有生身之母才能做到真正爲孩子好,更何况这是皇宫?然礼法当前,我却必须要尊重这位母后。」
想来若是哪日有了利益冲突,皇后的这点抚育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生母毕竟是异族,当年父皇不过是爲了给他更爲体面的身份,才将他抱去了凤仪宫,其实小时候,都是乳母在带罢了,皇后真正爲他做过什么吗?
幷没有。
话音落下,只见她点了点头,道,「明白,其实等将来王爷自己做了父亲,也还是难免这种情况,比如你的孩子们,不管是谁生的,都得叫正妃母亲,不是吗?」
这话一出,明显见他神色一顿。
她却好似幷未察觉,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王爷了解这其中滋味,那想必将来你的孩子们会好很多吧。」
语罢还弯唇对他笑了笑,大有安抚之意。
萧钧的目光却忽然幽深了起来,问道,「这些事情,你从来都不在乎是吗?」
她一怔,一脸莫名的道,「你的孩子,我在乎做什么?」
他不语,就只是瞧着她,心间却愈发黯淡了下来。
是的,她的确不在乎。
因爲不在乎,也从没有想过与他的未来,所以才会云淡风轻的说出,「他的孩子与她何干」的这种话来。
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孩子,极有可能会是她所生这种可能性……
眼见他忽然沉默不语,还一脸怨尤的瞧着自己,拂清不由得一楞,想不清缘由,只好试着问道,「王爷怎么了?」
却见他薄唇轻启,只说了三个字,「不会的。」
不会的?
她愈发一头雾水,凝眉问道,「什么?」
什么不会?
只见他仍望着自己,一脸认真的道,「我的身边,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我的孩子,必定是与所爱之人而生,也一定会叫他们自小生在爱中,长在爱中。」
他有决心,如他自己幼年时那样的情景,绝不会再在自己孩子身上出现。
这话像是许诺,包含了他坚定的决心,天知道他说出口时多么郑重。
然而当话音落下,却见她微微怔了一下后,很快点头,还道,「那很好啊!有此决心,王爷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
语罢还从袖笼里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鼓励。
……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
萧钧一顿,再度沉默看她,她却已将手收了回去,还催促道,「接下来我们不必再去向谁请安了吧?那就回去吧,外头好冷。」
单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脸就已经快僵住了,她又单薄,幷不抗冻。
他闻言只好点头,「走吧。」
便加快步子,与她一同往前走去。
从凤仪宫出来,与前朝面圣的大臣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因此鲜少遇见熟人,偶有路过的宫人,认出萧钧后,赶忙立在一旁垂首行礼,姿态甚是恭敬。
这些自不必理会,只管往前走就是了,然而没过多久,视綫中却忽然出现一人,叫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顿。
那不是别人,却是长公主萧怡容。
认出萧怡容后,萧钧下意识的看了看拂清,似乎有些担忧。
拂清察觉,抬眼看了看他,叹道,「放心。」
她还没冲动到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所以他的担心实属多余了。
萧钧便没再多少什么,只朝萧怡容看去。
看她形色匆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萧怡容的确行色匆匆,虽仍是一身繁琐装扮,却行的甚快,转眼就到了二人近前,看清萧钧后,还主动打起了招呼,「大殿下近日也进宫了?」
萧钧垂首行了一礼,道,「见过姑母,我今日携侧妃来拜见父皇,不知姑母爲何事而来?」
萧怡容似乎幷不打算与他细说,只是道,「我也是得了陛下传召,尚且不知。」
说着瞧见一旁的拂清,仔细打量了一遍,却幷未同她说什么,只是又同萧钧道,「近来公主府中琐事繁多,那日你府中办喜事,我也没能去成,不过无妨,待你下回娶正妃的时候,我一定携厚礼前去。」
明明是在解释兼赔罪,然而这话一出,萧钧不由得面色一僵,而拂清心间则是一阵冷笑。
这个毒妇果然一如从前,这话说得,根本没把她这个新进门的侧妃当是个人啊。
不过她耐力很好,满心的厌恶也幷未表现出来,只立在一旁,幷未说什么,倒是萧钧微微敛了神色,道,「既有急事,那姑母便快去吧,我们也正要出宫,就不耽误了。」
萧怡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哪里不妥,只应了声好,便继续往前走去了。
眼见那毒妇渐行渐远,拂清回头看了看,又问萧钧,「以殿下之见,她今次爲何进宫?」
萧钧道,「上回常干在安王府酒后淫.乱的事,还未出结果,看她方才神色,想必是爲此事而来。」
却听拂清哦了一声,表现的兴趣满满,「那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
瞧她此时的模样,唇角都已经翘了起来,狡黠之中还透着一丝儿坏,萧钧无奈道,「不是说冷吗?车就在宫门外,快些走吧。」
她笑了笑,这才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二人终於到达宫门口,萧钧头戴金冠,身披鹤氅,内里还穿着威仪蟒袍,不必说,侍卫们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行过礼后赶忙放行,还不忘知会外头宁王府的马车,叫赶紧来到近前,以免贵人们受冻。
趁等马车赶来的功夫,拂清朝一旁看了看,本是无意的举动,却未料想竟一时楞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