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听师父稍显严肃的道,「你已经这么大了,此去意味着什么,心里应该有数。」
她又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也想好了,今次助他脱困,便算是偿清心间愧疚,到时,弟子一定再回来。」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只怕到时你心不由己。」
拂清眉间一紧,「师父……」
师父却径直踱步到门前,眼望苍茫山色,道,「当初你娘把你交与我手中,我既然应下,便只想尽好责任,今次也是怕你竹篮打水,最终落得一身伤。」
须知,这世上无论何种兵器,都不敌情最伤人。
拂清沉默了。
她岂会不知师父的用意?
她自幼跟在阿娘身边,亲眼目睹了阿娘这一生的悲剧。
诚然,如阿娘那样的弱女子,不得不服从於命运,然而她明白,阿娘最后离世时,心间最痛的,却还是情伤。
而她自是比娘幸运,有师父的教导,自然不会再如阿娘一样任人欺淩,可她也明白,她与萧钧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尤其经历萧怡容一事,愈发不可逾越了。
然而沉默过后,她却依然对师父道,「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弟子今次只是去解开心结,待助他脱困,一定回来。」
而将她眸中的坚定之意看在眼中,师父竟也沉默了。
半晌,终於叹道,「不去一次,只怕你今生意难平,既如此,那就去吧。」
拂清一顿,立刻要道谢,却听师父又补充道,「边关苦寒,战场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她忙点头,目中忽然有些热辣。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与师父诉离别了,她只得赶忙应是,又立刻回房收拾东西。
待一切准备好,她再度来到师父房中,朝师父郑重磕了一个头,而后,便下山去了。
而身后,眼望见她的背影渐渐不见,师父忘尘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日头高升,给山顶院落铺上清晨的阳光。
已经远走的拂清幷未瞧见,此时,正迎着阳光而立的师父,那双原本黑色的眼眸,渐渐泛起了金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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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夜色已深,启明殿中灯火依然未熄。
自打西北战事爆发,宣和帝连日来一直心事重重,几乎每日都是半夜才睡。
今夜也是如此。
只是好不容易躺下,人还未睡得深沉,迷糊之间又听见了寝殿外传来了动静,他遂又睁开了眼,向帐外问道,「何事?」
司寝的小太监忙回道,「启禀殿下,有军报至。」
宣和帝立时来了精神,道,「宣。」
小太监应是,急忙出去宣人,很快,便见来递军报的兵部官员跪到了床前。
「凉州战报才至,臣赶来奏禀陛下。」
宣和帝半坐在龙床上,径直问道,「又有什么新消息?」
只听来人道,「北綫已胜,北狄撤回贺兰山外,蔡培留下值守,梁钟帅兵赶至北綫支援宁王,从秦陇两地调动的人马,也即将赶至凉州。」
这些还算是好消息,但眼下令宣和帝心焦的只是一件,他问道,「宁王呢,现在还没信吗?」
来人一顿,头垂得更低了,答说,「是。」
眼下天山脚下早已下了雪,自打萧钧带兵出战,入了霍琅峰附近,便再没了消息,算来已有半个月了。
宣和帝虽未亲至,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晓那处地势险要,极易发生雪崩。
如若真的有什么万一,可怎么好……
但现在干着急也是无用,宣和帝只沉声道,「叫人盯紧,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
来人应是,见他再无吩咐,便退下了。
而此时,时间仍尚早,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宣和帝却再无了睡意。
长子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如若此次真的出了什么事,那百年之后,她可还能原谅他?
在心间重叹了一声,双鬓已经初现花白的君王索性起身,去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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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山脉处於大梁国境的西端,京城日出近一个时辰之后,才有阳光洒进这里。
胡天八月即飞雪,这个时节,此处早已是白雪茫茫。
所幸得益於卫离的指点,大军寻到了山中一处避风之处,在此安营扎寨,幷未怎么受到风雪侵袭。
前方探子传来新的消息,副将们立时来到他面前禀报。
「殿下,据探子估算,匈戎这一支已剩不过五千人马,但十日之后,会入暴雪之季,到时大雪封山,咱们恐怕会出不去。」
萧钧一时没有表态,只是问道,「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令一副将赶忙答,「至多五日,如若我们现在下山,应该能撑到凉州。」
然他闻言却摇头,「此次追击的重头就在匈戎剩余的这五千人,现在下山,实在太可惜。还有五日,足够了,北狄应当已破,梁钟他们现下应当正在赶来,现在雪还不大,加紧行路,三五日足够可以到此。」
他抬眼看向众人,发话道,「传令下去,叫将士们一鼓作气,击溃那五千匈戎,待回到凉州,本王重重有赏!」
军令如山,此言一出,营中众人立时纷纷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