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 2)

春江花月 蓬莱客 2445 字 1个月前

第 140 章 他便是真的如你所言,明日不复,我也必须要与他一道过完今日。

皇宫禁卫森严,关卡重重,想将一个人带出去,绝不容易。更不用说,那人还是皇帝。

但是人却竟就如此,真的从皇宫之中凭空消失了。

据宫人言,白天退朝之后,小皇帝不愿去御书房读书,到了傍晚,趁着太后忙碌,带了几个平日随行的宫人偷偷去林苑游玩,命不许告诉太后。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宫人自然不敢告发,没想到入了林苑不久,人便不见了。

高雍容还没回到皇宫,半路之上,便遇到仓皇出宫寻她禀告消息的宫人,确证了从洛神那里得来的话。

方才在白鹭洲上,虽有儿子随身佩戴的玉坠为证,她还是有些不信。

除了不信儿子能被人从防守森严的皇宫中劫走,她更不信,李穆竟能够抢在她的前面下手。

这半年多来,他人一直不在建康。

也就是说,他至少要在前次北伐之前,甚至,更早之前,便已在皇宫之中埋下了监视的眼。

倘若他有心,以他今日之权臣地位,想做到这一点,自然不难。

可怕的是,一切都是在毫无迹象之下发生的。何况这几年间,吸取了从前来自於萧道承的教训,她对宫中之人防备极严。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事先竟也浑然不觉。直到今天,她本想先行下手,才知道,已经被根本就不在建康的李穆给抢去了先机。

高雍容不寒而栗,又一阵急怒攻心,险些晕厥,定了定神,立刻赶往皇宫。

整个林苑的角角落落,包括皇宫里的每一座屋子,都被翻了个遍。全城也紧急关闭城门,连夜内外四处搜索。

但她的儿子,当今大虞的皇帝,却消失得无影无影。最后唯一查到的线索,便是天黑之后,曾有辆运送秽物的车子从皇宫侧门出去。

秽车虽通常只在早上收集出宫,但有时,傍晚也会出去一趟。宫卫见惯不怪,且因那恶臭,并未逐一开盖检查,放了出去。

而这一去,便再无车子回来的记录。最后只查到出了西门,不知所终。

高雍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她的儿子,便是如此被弄走,送出了城。

三天过去,搜索毫无进展。她的案头之上,不过只又多了一条绣着金龙的束带。

这日清晨,缭绕在白鹭洲畔的淡淡薄雾还未散尽,早已收拾好简单行装的洛神,带着同行之人,终於得以从被重重包围的白鹭洲的渡口离开,登上一条西去的快船。

高雍容带着身后几十名朝廷官员,立於岸边,盯着洛神,一言不发。

冯卫愁容满面,神色更是焦虑无比,追到船头之前,不死心地苦苦劝着:“夫人,就算朝廷和大司马意见相左,大司马有所不满,亦万万不可如此行事!你听我一言,暂时留步,将陛下送回,再劝大司马归京,到时是战是和,再商议也是不晚……”

人人心里都清楚,李穆在这个当口,用这种方式强行接走他的妻子,意味着什么。

那些这几年间新被提拔上来的寒门官员,无不忧心忡忡,神色凝重。

侍中刘惠却很激动,夺步上前,高声说道:“冯公此言差矣!”

“多年以来,征战不休,民众苦战已久,人心思定。如今好不容易有如此机会,太后乃是出於体恤,顺应民心,这才有意罢战谈和,于国於民,无不利好!李大司马罔顾民心,欺国主年幼,仗位高权重,一心以战邀功也就罢了,今日竟还做出如此忤逆犯上之事,简直目无纲纪,骇人听闻!”

“试问,大司马此举,与当初的乱臣贼子许泌,又有何区别?”

立於他身后的那些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夫人难道忘记,你亦是高氏之女?高相公如今人虽不在朝廷,但高风亮节,何人敢忘?他若是得知大司马今日借势如此肆意妄为,又岂能坐视不管?”刘惠又道。

议论之声四起。众人冲着洛神背影,指指点点。

洛神停步,转身说道:“我父亲如今若在朝廷,诸公难道以为,他会无视鲜卑人对长安之公然挑衅,如在场诸公一般,欣然去和慕容替议什么和,讲什么南北治?”

她神色如常,但话里的讥嘲之意,扑面而来。

刘惠和身后那些大臣无不愣住,相互对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不满之色。

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指着洛神,颤巍巍骇然道:“我与你父从前也常相互往来,乃是见你长大的。你身为高氏女,闺仪阃则,含章发秀,一向为世人所范。今日大司马公然挑衅朝廷,你不加劝阻,一味盲从也就罢了,怎竟如此说话?”

这老大夫博综艺术,善属文赋,乃当世名士。那年许泌攻打建康,他随帝后逃亡曲阿,事后受惊过度,归来当即告老,这几年,本已不见他在朝廷露面了。

今日却也被高雍容请来。

除了要向自己施压,想来,她更是要用这种方式,叫天下人人都知,是李穆大逆不道,背叛朝廷在先。

洛神应道:“老世伯不问世事,名声垂范。侄女方才之言,怎敢针对世伯?”

十六岁嫁了李穆,流年弹指,光阴逼人,当日那个满心不甘,在新婚夜以刀向人的懵懵懂懂的女孩儿,又怎会想到,多年之后的今日,从出生之日起始,头上便被冠以一个南朝最高贵的姓氏的自己,竟会如此地和他们相对而立。

一尺之水,却如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巨鸿深渊,横亘在了她和建康这座皇城的中间。

她的心中,无限感慨。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同情自己的父亲。壮志满怀,亦非无能,却脱不开他与生俱来的姓氏和门第的那道枷锁,犹如陷足泥沼,跋涉半生,到了最后,非但壮志难酬,连母亲和她腹中那即将出世的孩儿也不知所终,意义何在?

她更心疼李穆。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挽狂澜於即倒,扶危厦於将倾,末了,他尚在裹血力战之中,他的女人,却要被当作人质押於京师。不从,便是大逆不道,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