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只大手,爱怜地轻轻抚过她的面庞。
“阿弥,”他又说。
“在我从那死亡噩梦醒来之初,我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我的身边没有你。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高氏女,我不过军中一个地位低微的武官。我无法接近你,连多想你一分,都犹如是一种亵渎。我怀着复仇之恨的同时,却感到无比的孤独。这是哪怕将天下送到我的面前亦无法取代的孤独。我感到我的心里,彷佛被挖去了一样曾经属於我的东西,如今它不见了,空空荡荡。”
他凝视着她。
“那时我就知道了,我固然怨恨於你,却更是想你。”
“阿弥,倘若你不曾嫁过我,在我李穆的心中,你大约永远也就只是一个我纵然爱慕,却无法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女子。”
“正是因为你嫁过我,曾唤我郎君,哪怕只是一夜阴谋,亦助长了我对你的野心。”
“我想念那个会对我说从今往后,妾之余生,托付郎君的你。我想要重新得到你,想听你再亲口对我说一遍。没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便是再活十辈子,亦是孤家寡人,又何来的乐趣可言?”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含笑望她。
暮色四合,笼罩河滩,一轮镰刀般的新月从天边升起,挂在远山之巅。
周围愈发安静。乌骓站在近旁的河畔,安静地咀嚼着岸边一片丰美甘甜的水草,几只筑巢於此的水鸟从匿身的草滩里飞了出来,翅膀抆过河面,向着对岸远去。
高桓见姐夫和阿姊冲冲不归,眼见天色又晚,便带了几个士兵来寻,远远看见乌骓立在河畔,透过草滩,隐又似乎见到李穆和自己的阿姊依偎坐於岸边,两人身影并靠一起,很是亲密,不敢再靠近,急忙悄悄后退了些。
洛神的喉咙慢慢地堵塞,双眸之中,再次泛出泪光。
她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珠,便从眼角滑落。
李穆手指替她轻轻抆去泪珠。
洛神哽咽道:“郎君,从今往后,只要我能做到,我会为你做任何的事。”
李穆凝视着她。
“好。”
他的眼底,彷佛有什么光芒,在微微地闪烁着,拖长语调,慢吞吞地道了声好。
“阿弥,我想你帮我再冲个澡。就像在义成刺史府的那年夏天,每日傍晚,我从外头回来,一身的汗,你便亲手替你我冲澡。后来回了建康,这些年,你再也没有替我冲过澡了。”
他又说道。
洛神抆了抆眼睛,破涕而笑,点头亦应好。
李穆展眉一笑,摘了兜鍪,顺手脱去衣裳,只余内里军人为骑马作战方便而穿的袴褶,随即起身,涉水而下,立於洛水之畔。
洛神笑着,拿起他那顶已是附了一层厚厚汗水盐霜的兜鍪,来到他的身畔,像从前在刺史府后院的那口井畔一般,站在了岸边的一块石头之上,挽起衣袖,用兜鍪舀起清澈的河水,高高地举起,浇淋了下来。
清凉的河水,哗哗地浇在他宽厚而精壮的肩背之上,水花四溅,弄湿了她胸前的衣衫,悄悄地勾勒出了一片美好的胸脯线条。她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替他舀水,浇淋,用她那只柔弱无骨般的手,在他裸着的皮肤之上,来回地游移着。
李穆在她的命令之下,转过了身,视线落到她的胸前,本就渐渐干燥的喉咙,愈发紧张,喉结动了一动,视线落到她的胸前,顿住了。
“郎君,你是更爱从前的那个我,还是如今的这个我?”
暮色愈发暗淡,河水粼粼泛波。洛神并未留意到对面那男人渐渐转为暗沉的目色,一边继续替他揉搓着胸膛和腹部,一边问道。
她的语气轻松,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感觉,彷佛不过只是一句心血来潮的玩笑而已。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她的舌下打着转,终於鼓足勇气,装作若无其事般地问了出来。
她不恨那个曾活在她记忆深处的女子。她也是曾经的自己。活生生的,一个可怜而可悲的自己。
洛神同情那个曾经的自己,但是她却绝对谈不上喜欢。
甚至,方才知道了他是因为对她的念念不忘,这一生才下定决心娶了自己,在她的深心底处,甚至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嫉妒。
她问了出来,摒息等着他的回答。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他彷佛在出神。
洛神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语气已经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郑重的意味。
李穆轻轻啊了一声,似乎终於回过了神儿。抬起眼,伸手按住了她那只还在自己身上忙碌着的手,顿了一顿,微笑道:“阿弥,从前我是怜她,惜她,亦感激於她对我的全然信任。那个新婚之夜,对着她时,我想的是,我必要护她余生,叫她再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是如今的你,却与她不同。你是她,你却又非她……”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之时,语气变得低沉了起来。
“阿弥,当日我毒发倒地之时,她被人从我身边强行带走。她流着泪,不断地回头望我,眼中满是不忍和痛悔。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最后,倘若不是我伸手抓住了她的脚,不容她离我而去,我想她最后,还是会抛下我而去的。”
“但我知,你却不会。阿弥,倘若当日之事再次发生,你亦在不知情时误伤了我,我知道,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抛下我,就那般从我身畔走过……”
洛神的鼻头微微发酸。
“噗”的一声,手中那只兜鍪跌落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她慢慢地牵起他那只掌心带着钉痕的手,送到自己的唇边,在伤痕之处,轻轻地亲了一口,随即将那掌心,贴在了自己一侧的面庞之上。
“郎君,我不怕,死亦不怕。”
“从前我嫁了陆大兄,他不幸早逝,我甘愿替他守一辈子。”
“但如今,倘若你也没了,我是不会替你守的,我会随你同去。前些时日,你去攻打亢龙关时,我便已想好。”
“李穆在,我是他妻。李穆若不在了,我便追随於他,同生共死……”
她说着,投入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再也不肯松手。
李穆立在水畔,身影凝固了片刻,忽地将她一把抱起,涉水上岸,放於铺在岸边草地的衣裳之上,随即跪在她的身畔,凝视着星光之下那张美丽的面庞,俯身下去,将她压在了自己和大地的中间。
“郎君——郎君——”
洛神闭着眼眸,在他炽烈的亲吻和爱抚之下,浑身颤栗,喉间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呼唤之声,这声音带着急切和欢喜,充满了渴望,令他愈发地热血沸腾,不可遏制。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热汗滚滚,当终於深深地和她契合在了一起,再也不留半分罅隙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满足无比的低低叹声。
乌骓始终寸步不离,立在身畔,吃几口草,不时扭头,彷佛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男女主人。
细密的汗水,从洛神洁白光滑的肌肤之下渗透而出,和他滚烫的汗水,交织在了一起。
终於,一切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他舍不得放开她,用衣裳将她身子包住,继续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听着自己跳得依然宛如擂鼓的心跳之声,慢慢地亲吻着她。
忽然,她竟推开了他,一个翻身,便跨坐到了他的腹上。
李穆顺从地由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睁开眼睛,双手搭着她的腰肢,用沙哑的,欲求并未得到满足的声,低低地唤着她的名。
洛神居高俯视着他,最后听从了他,朝他慢慢地趴了下来,趴在他的胸膛之上,捧着他的脸,亲吻着他。
李穆心满意足地闭眼,感受着来自於她的热情,忽然,听到她在自己耳畔低语:“郎君,阿弥不但要做你的妻,还想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李穆一顿,再次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星光,点点璀璨。
衣裳已从她光溜溜的肩膀滑落,她半裸着娇躯,坐於自己的身上,一头长发,如乌缎般从肩头倾落,随风飘动。
她居高望着自己,双眸在夜色之中,宛若坠入了无限星辰,熠熠含光。
这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李穆仰望着她,心跳蓦然再次加快。
“郎君,我要做天下人的皇后。我要你,助我实现心愿。”
她慢慢地坐直身子,坐在身下那男子的胯腹之上,迎着他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没有丝毫的闪避。
李穆和她对望了片刻,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了起来。
突然,他一个翻身,便将她再次压会在了自己的身下。
“李穆无所不应!”
他额头青筋爆起,咬紧牙关,在她发出的低低惊呼声中,重重而入,随即於她耳畔,一字一字,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