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指望,」太皇太后笑着摆摆手,「多活几年都是赚来的,我呀,现在就指望皇上赶紧生个重孙子,趁我还抱得动,能再逗他玩两年呢。」
这话薛静姝不好回,只微微低了头。
太皇太后含笑注视着她,见到她头上的红宝石梅花钗,眯眼仔细看了看,赞道:「我就知道,这钗子只有你衬得上。好孩子,虽说咱们素净有素净的看头,可你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多打扮打扮,不然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再花红柳绿地装扮起来,就要让人笑话咯。」
「太皇太后教导的是,静姝谨记在心。」薛静姝轻轻点头。
方才去崇德殿传话的小内侍躬身进来,「回太皇太后,陛下正与大臣们议事,德公公让奴才回话,陛下中午便不来用膳了。」
「哦?」太皇太后看了薛静姝一眼。
薛静姝只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
太皇太后便道:「罢了,他不来也好,咱们自己吃,还自在些。」
吃过午膳,太皇太后兴致起来,又让薛静姝陪着去御花园走走。
入冬后连下几场大雪,直到这两日才开始放晴,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
太皇太后到底体虚,走了一段精力就有些跟不上,宫人们赶紧将园中暖阁布置好,让她进去歇脚。
暖阁外邻着一小片梅园,清风一吹,阵阵幽香飘来。
巧嬷嬷从小窗处探头看了看,感叹道:「今年虽冷,可这梅花开得比往年还好呢。」
太皇太后道:「要不文人们怎么会说梅花傲骨?这花儿啊,偏就是天越冷它越开,哪一年不下雪,指不定它还不乐意开了。」
「呦,」巧嬷嬷乐道:「它还挺有气性。」
太皇太后笑着看向薛静姝,道:「这几年宫里人少,没人走动,御花园的花草也许久没增添了,一到冬天就只剩几株梅花能看,显得冷冷清清的。你往年在山上,可知冬天还要什么花儿开得好的?」
薛静姝想了想,道:「山上没有什么珍贵花草,冬日里,唯有几株山坳里寻来的墨兰和庭前一株山茶花开得不错。」
太皇太后点点头,对身后内侍道:「都记下了?去和内管领处知会一声,让他们从别处移些兰花山茶花过来。」
那内侍得了懿旨,即刻便退下。
又说了一会儿话,巧嬷嬷忽然悄悄对太皇太后做了个手势。
太皇太后心领神悟,掩口打了个哈欠,道:「老啦,吃了就犯困,阿巧,扶我回去休息。」
薛静姝也要起身,太皇太后压着她的肩膀不让起来,道:「难得今日天好,不冻手,姝儿,你在这里帮我抄一卷佛经吧。」
让她在花园里抄佛经,这要求着实奇怪,薛静姝晓得太皇太后必定有别的打算,且十有八、九与皇帝有关,她心里觉得无奈,却也不得不应下。
恭送她老人家离开,宫人将桌上的茶点撤下,摆上笔墨纸砚。
薛静姝净了手,又将随身携带的小香包解下,让宫人用里头的香料焚香。
等香味散开,她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摈除杂念,一心一意抄写经卷。
熟悉的香味漫在鼻间,熟悉的经文在笔下一个个写出来,她彷佛回到在山上的日子,心中的烦恼慢慢消散,这几日的稍显浮躁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下笔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投入。
等将这卷经书全部抄完,她才发觉手腕酸疼得紧,搁下笔揉了揉,一面仔细端详成果,一面顺口道:「柳儿,你来看——」
说到一半,她便回过神来,摇头轻轻笑了笑,转头欲唤宫人将经卷收起来,却见身旁空无一人,伺候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而皇帝竟坐在桌子对面,以手撑额,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薛静姝立刻禁了声,屏息将经卷放下,轻手轻脚往外走,准备退出去。
不想刚经过皇帝身边,就见他徐徐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薛静姝脚下一顿,只得又收回来,规规矩矩见礼。
皇帝摆摆手,让她起来,伸手拿过她刚刚抄好的经文,看了两眼,问:「你信佛?」
薛静姝垂眸道:「是,臣女曾在庵堂度过十年。」
「坐,」皇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为何去庵堂?」
薛静姝轻声道:「臣女幼时身子较常人孱弱,有位方士来到府上,与祖父说需将臣女送去佛堂静养,方能顺利长成。」
皇帝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焚的是什么香?」
薛静姝愣了一下,才知他问的是什么,「不是正经的香料,只是我照着古书上的方子,自己又改了几样,配着玩儿的。」
「不错。」皇帝道。
薛静姝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斟酌着说:「之前配的快用完了,只剩香包里这一点,臣女打算这几日得空再配一剂。」
皇帝将香包拿过去,从里头取出一颗香粒,放在鼻下嗅了嗅,与一般香料浓郁厚重的味道不同,这小小一颗香粒,其貌不扬,其味却清新如草木,闻久了能使人心绪平和,安神凝气。
皇帝道:「用什么做的?」
「有柏树叶、小香叶、牡荆子………」
薛静姝报了十几种草木名称,都是寻常山野里常见的,原本古书上的配方,有两样名贵的药材,她和柳儿翻遍了整座山也找不到,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去买,只好想法设法用别的材料代替,却不想做出来的熏香别有一番特色。
这种香料如今成了她和柳儿的最爱,时常装在香包里随身带着,也幸好有了这个习惯,不然两人这次匆忙下山,可能连这点香料都没得用。
皇帝将香包塞进怀里,道:「多配些。」
薛静姝看着他一脸坦然地昧了自己的东西,张张嘴,「……是。」
不久后薛静姝出宫,皇帝招来德禄,「你去查查,十年前薛家为何将她送去城外。」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