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2)

第六十九章

殷胥:真是狗鼻子。

她条件反射的去扶腰间的刀,却发现如今纨裤装的太久,她连佩刀都摘了下来,只有腰后塞了把可以出去做盘缠的金玉匕首。

她看不清,殷胥却看见了,溪水远处的小湖中,几个面朝下的黑衣人浮着顺水飘来。

他手边的水几乎尽红。

殷胥道:「有屍体飘来了。」

崔季明:「你简直比仵作还淡定。」

一开始还是几个,远处渐渐更多了几个,崔季明刚要开口,却听着瀑布声的掩盖下,彷佛哪里传来了惊声的惨叫。

殷胥扫眼过去:「七八个,还有血,应该刚刚死去。来人,捞上来看看有没有活的。」

耐冬谨慎:「殿下,会不会是有人会冒充屍体,万一上了岸是想谋害的杀手……」

崔季明面色沉重,用她厚厚的反光琉璃镜眯着眼睛往瀑布上的山崖看去,道:「不会的。」

她话音刚落,远处山崖上小如黑点的身影如桌子上掉下的芝麻,几不可见的落下,惊呼声被瀑布声掩盖,落水痕融入瀑布下层叠涟漪中,纵然他们隔得不算太远,也差点就没有发现。

崔季明明白了:「这是有人特意选好行凶的地点。捞上来看看什么身份。」

崔季明带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侍,还要几个黄门和轿夫一同将飘来的屍体拖上来。耐冬才刚刚翻过人来,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衣服中的令牌,惊道:「殿下,这是宫里的侍卫啊!」

殷胥伸手接过那令牌,上头清楚写着营队的编号,只是今日春游,这些便装打扮的侍卫也都是混着编排的,殷胥只能通过营队看得出这些不是御前羽林。

崔季明几乎要把眼睛贴在死者伤口上,道:「用的兵器只是普通宽刀,然而这人刀口极深,只一处致命,虎口都裂出了血痕,动手的人必定是武艺力道都远在这帮吃软饭的侍卫之上。」

他略一思索,转过脸去问轿夫:「你们不是宫内的轿夫吧。」

其中几人回答说是宫内往常的轿夫,只有一人则是万花山附近的老轿夫,因熟悉线路和状况,在前头带队。

「咱们都是往年给圣人殿下们带路的老轿夫了,也不是头一次带路。」那老轿夫年纪不小身子硬朗,满头大汗道:「今年出宫的殿下多,所以殿下前头只能分一个宫外的老人。按前几年的春游,最起码会有两三个老伙计用来带路。」

殷胥沉吟。

崔季明望向他:「你猜得出是谁受害?」

殷胥:「若我没猜错,怕是太子。」

崔季明紧抿嘴唇:「这不是小事,有胆子在长安四五十里外的万花山埋伏太子,怕是下一回谋杀的就是皇帝了。」

殷胥:「最近太子在御前风头正盛,几次提出的策论都引起……各种反响,太子一改软弱平庸,怕是有人按不住了。其他几位殿下,只有兆比较突出,但兆身边侍卫不多,不会用用这种阵仗的埋伏。」

太子身边的侍卫数量最起码比殷胥身边多一倍,对他动手,怕是没有个熟练业务的杀人队伍就做不到。而且太子性子一般不会走蹊径小路,怕是轿夫或其他人用计,里应外合,才引到山崖附近。

「你对动手的人,可有印象。」她目光刺向殷胥。

殷胥刚要开口,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想说我?」

崔季明笑:「我不该怀疑么。万花山多少条线路,九殿下发现我跟着你后,怎么就转到这里来了呢?这是个装无辜又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好地方啊,可惜崔某是个睁眼瞎,否则也能看着戏配合几句惊叫。」

殷胥冷静道:「……你以为杀太子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有那个能力,不如先让你离我远点。」

不过殷胥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现在杀太子。太子死后,必定是修继任。他显然背后隐藏了相当一部分势力,但若是对太子出手,则应该先让对林皇后动手,薛妃恢复后位才是,否则储君是无论如何都掉不到他头上的。

除非他胆子大到想将太子与修,甚至皇后一网打尽。

崔季明挑眉,彷佛要用轻佻的语气将她的怀疑暂且揭过:「唉,真是伤心。我到了这里,可不是随行,是缘分。」

崔季明:「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就在处理屍体的下游,你清风傲骨的,但我怕我说不清楚干系。更何况我们要想上山崖,还需要好长一段绕路,这里只飘着侍卫的屍体,看来是杀手单方面屠杀,我这人怕见血,就只是带着几个小侍来玩的,凑不起你们姓殷的这热闹。」

她这是言明,一不救,二不看。

崔季明如今只要把琉璃镜一摘,此事闹大封了山,她也可以用瞎眼糊弄过去。

她转身就欲走,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声呼喊。殷胥也转过头去,他就看着彷佛山崖是几个人连接掉落,落在水中被瀑布的白色水花掩盖,他刚要再靠近一点过去看着,远处水面上那几个人就忽然冒出头来,浮在水面上痛苦的呼吸着。

还活着!

「戒备!」殷胥高声道。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瀑布轰鸣的水声下,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喊叫:「哥!哥……你在哪里!哥!」

「不是杀手,也不是侍卫!」崔季明道。

她虽说着事不关己,听到有人活着,第一个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殷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过去。你凑近了也做不了什么,我去看看。」

崔季明习惯了自己冲在前面,怔怔的点头:「好,不过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拽着我。这湖面上波光粼粼,光全反在琉璃镜上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不过是习惯性反抓住了殷胥的手。冰凉的掌心被有茧却温热的手握住,殷胥僵住,半天才道:「你先放手。」

崔季明:「啊?」

殷胥掰开她的手,想找个什么东西能牵在她手里,却半天没发现合适的,只得将她的手按在腰间。

崔季明手指扣住一段布料,用力拽了拽,好奇:「这是啥?」

看她就要弓着腰凑眼往前看,殷胥在她手背上打了一下:「别拽了,是腰带。」

崔季明的手指扣在他腰带和衣服之间,跟个智障儿童拽着家长过马路一般走了两步,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哎你这是把下半身的贞操交给我了啊,我这要一拽,你今儿就晚节不保了。」

殷胥听这混账话,瞪了她一眼:「关键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多废话!」

崔季明被他在这么近的距离训了,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不住笑:「哈哈哈哈你丫说话这样跟我高中教导主任似的,别这么凶嘛,我现在觉得你真是好玩的不得了。」

好玩你大爷……殷胥心中暗暗骂道。

崔季明拽着腰带跟他走了几步到水边,水面的清波湿了鞋子,她耳朵极其敏锐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隐含痛楚的喊道:「没事,我找到殿下了,修你怎样……有没有受伤,我们快点上岸。」

崔季明立刻乱拽着他腰带道:「那是崔元望,快喊他。刚刚说话的是修,太子应该就在他们身边!快,快点。」

殷胥又拍了她的手一下:「好好说话我听得见,别拽!」

掉入水中的几人艰难的朝岸上的方向游来,殷胥身边的侍卫涉水往里走了几分,手中抬轿的横杠朝他们伸去,游在前头的果然是修,他望见了岸上众人,面露惊喜:「胥,你怎么会在这里,快,泽哥哥受了伤,有杀手在上头拦截我们!」

元望拽着身边一片血红的太子紧随其后,泽看到殷胥,面上露出几分天崩地裂似的绝望:「修,不要过去!别过去!」

修不明所以的回头。泽赤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崔季明又拽了拽腰带,顺带手指在殷胥肋下一戳:「你看看吧,咱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水边,多像两个胜券在握看着蝼蚁挣扎的大反派。唉你说我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可不是要跟你一起划到这种阵营的。」

元望听见太子泽凄惨的喊声,也在水中停驻了,修拽住侍卫手中的横杆,已经快走到了岸上,愣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胸前几道伤口,还泡在水中,他彷佛说一句话,微微的用力都能讲身体里仅剩的血液挤出,虚弱道:「修,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修一下子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却不可置信道:「哥,怎么可能!那些人那么穷凶残极赶尽杀绝,怎么会……胥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而且崔家三郎也在旁边,她总没有理由害我们吧。」

泽此刻的怀疑,已经在心里列举出无数的理由。

半年多以前,薛妃刚回宫崔季明便是第一个去拜访,还带着回礼走的。

殷胥虽低调,可他话很少,在泽心里,最难懂的甚至不是兆,而是胥。

半个多月以前,在他所提出的交替种植新法开始实行的时候,皇后却来泼了一瓢让他透心凉的冷水。她说关於这些新法的事情,殷胥早在他之前两个月就对殷邛提出过,后来却因为他说了些什么言论而被殷邛赶出万春殿。

想到这件事情的灵感还来自於殷邛的点拨,他心如坠冰窟,而殷胥的一言不发更像是对他的嘲讽,他陡然就觉得自己的努力像是个尴尬的笑话。

幸好父皇几次召他去万春殿,又将贺拔庆元一事与他商议,泽心中翻来覆去的愤世嫉俗才稍稍压下去几分。结果现在遭遇大批训练有素的杀手后,落到山崖下见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殷胥,泽的心里已经认定那张脸下隐藏着无数恶意。

崔季明不知道这些事,却大概明白泽的心境,道:「殿下,从山崖上拍入水中,极容易肋骨折断内脏受伤,我建议你还是先上岸。因为就算我们是真的想害你,你泡在水里和在岸上也没有任何区别。」

修这个没心没肺的指着殷胥道:「胥,我要你发誓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