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之琦一边点头一边拈起了一支点翠珊瑚簪子,毫无扭捏之态,「这个好,你瞧,上面还镶着一个指南针呢。」
「好在何处?你是怕那个姑娘找不着路吗?」齐雁锦忍笑道,「你若真心想对那姑娘赔礼,还是挑镶着宝石的才好。」
齐雁锦只顾笑话别人,却忘了自己当初也巴巴地送三棱镜给朱蕴娆做定情信物,他与赵之琦两个,根本就是物以类聚。
一时琳琅满目的首饰让齐雁锦也颇为心动,於是趁着赵之琦付银子时,他自己也挑了一对累丝石榴金簪,让一旁的赵之琦顿时心生好奇:「你也要拿这个送姑娘?」
「嗯,就怕她不稀罕这个。」齐雁锦笑了笑,付过钱,将装着金簪的锦盒纳入袖中。
「唷,你怎么看上心气这么高的姑娘?」赵之琦肆意嘲笑道,「金簪都看不上,那她眼里还能看上什么?」
大概,只有羊吧……齐雁锦苦笑着心想。
待到一行人出了庙市赶到勾栏胡同时,不夜宫里已是华灯初上。正在招呼生意的老鸨一看见赵之琦就眉花眼笑,等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位道士,不由诧异地多瞅了齐雁锦两眼。
「这是我朋友。今晚我们不点姑娘陪酒,你去叫几个小唱就行,然后给我在兰厅里摆一桌酒席,记得烤鸭一定要上便宜坊的。我吃完酒,就去帮你修凳子。」赵之琦笑着吩咐过老鸨,在往楼上雅间走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将她叫住,「对了,吕姑娘若是没客,你就叫她过来吧。为上次的事,我还没跟她道歉呢。」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认真,却把老鸨给逗笑了,没好气地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我说赵官人,您可真是好久没来了,连吕姑娘已经去了南京都不知道。」
「她去南京了?」赵之琦闻言吃了一惊,怔怔地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咳咳,」老鸨像是被什么给呛到了似的,慌忙用帕子掩住嘴,「赵官人,您想想吕姑娘还是个清倌儿,当日被你一句话损得无地自容,整个勾栏胡同里都传遍了,她哪还有脸继续待在这里?这不后来我一个老姊妹正好要去南京开张,就顺便把她给带走了。」
赵之琦被老鸨一通数落,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我当时……我当时只顾着对下联,真的是无心的。」
「噗,我知道,赵官人您对得那一句下联,确实是千古绝对。」老鸨一想到这件事就笑个不停,因为惊采绝艳,对赵之琦灭掉自己一株摇钱树的事,反倒看得淡了。
齐雁锦在一旁暗暗观察着赵之琦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这时候故意幸灾乐祸地问:「你什么时候也擅长对对联了?」
赵之琦瞬间泪流满面,冲齐雁锦不停抱怨:「你别再说了,我都后悔死了!」
「既然你不让我说,那就由你来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能把人逼到连青楼都待不下去?」齐雁锦猜不出其中缘由,只觉得匪夷所思。
赵之琦沮丧地摀住脸,摆摆手拒绝回答:「你别再问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此时天际轻云蔽月,千里之外的毓凤宫里红烛高烧,朱蕴娆一个人在殿中独坐,身边放着刚刚赶制好的凤冠霞帔。
眼前的嫁衣刺绣盘金、五彩斑斓,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朱蕴娆看着看着,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心口,感觉到胸前被硬物微微地硌疼。
也只有像此刻这般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敢将藏在衣襟底下的三棱镜悄悄掏出来,对着烛火缓缓转动。
透明的棱镜随着角度变换,在烛光下不断放出七彩的光芒,一时竟比凤冠霞帔更加耀眼,让朱蕴娆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这时一名宫女走进殿中添香,拨动珠帘的声响惊动了朱蕴娆,吓得她慌忙将三棱镜塞回衣服底下,又心有余悸地按住了胸口。
前来添香的宫女见到朱蕴娆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想起她前段时间的遭际,一时怜香惜玉,动起了恻隐之心——说到底,这位小姐除了言行鄙陋、冷傲寡言,倒也不曾真正苛待过下人,又何至於被女史那样毫无尊严地惩罚呢?
於是那名宫女忍不住悄然上前,望着朱蕴娆关切地问:「小姐,您近来心口经常发疼吗?」
「你说什么?」早在这名宫女靠近自己的时候,朱蕴娆就已经开始紧张,此刻被她这么一问,心中瞬间更加地茫然。
「奴婢经常看见小姐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地捂着心口呢,」那宫女指了指朱蕴娆按住心口的手,怕她是由於前段时间的阴影而落下了心病,「如今眼看大婚在即,奴婢有点担心小姐的玉体呢。」
朱蕴娆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下搁在胸前的手,小脸却依旧怔忡着,兀自心神不宁:是啊,那个臭道士,都已经成了她的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