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风雷引
A-
A+
楚王有些狐疑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努力回忆这抹熟悉的味道自己曾经在哪里闻过。
难道是陈仪宾身上的?大概吧……可惜记忆时隔久远,楚王无暇细想,只能专注於眼前的烦恼。
这没眼力见的丫头,竟然甘冒大不韪来找他的麻烦。楚王定定神,轻咳了一声,这才瞪着眼告诫朱蕴娆:「这事你不要管。」
「为什么?」朱蕴娆也瞪着眼,一片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王,「好好的一个人就不见了,父王难道不担心吗?」
然而楚王根本没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这时已经迳自迈步走进长春宫,不再理会她。
朱蕴娆望着楚王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牵着小金子的那只手,无端一阵发凉。
向晚朱蕴娆一个人默默地走回毓凤宫,正凭栏远眺的陈梅卿远远望见她回来了,立刻命人传晚膳。
小夫妻两个围桌对坐,眼瞅着满桌山珍海味,朱蕴娆却只顾咬着筷子发怔,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对面端着饭碗的陈梅卿终於看不下去,原打算等饭后再开口,这时候便提前开了腔:「怎么了,没胃口吗?」
「哥……」朱蕴娆放下筷子,小声嗫嚅道,「早先你出宫那会儿,兴国王来过,他的生母忽然不见了。」
「他的生母,你是说那个柳姨娘?」陈梅卿不动声色地扒了一口饭,低声警告道,「那个柳姨娘又不是什么好人,这事你别管。」
「不管她是不是好人,这事怎么能放着不管呢?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是死是活,给句准话也很难吗?为什么大家全都要藏着掖着呢?」朱蕴娆不解地望着陈梅卿,忽然话锋一转,「哥,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不知道。」陈梅卿漠然回答,「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不看、不听、不说。」
「那样和死人有什么差别?」朱蕴娆愤愤不平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如果你不照做,那才真的会死。」
朱蕴娆低下头,好半天后才低声开口:「然后我死了,也会和现在一样。没有人能看见、听见,为我说上一句话,对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紧到让她无法呼吸。
「枣花……」这时陈梅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不论你喜不喜欢,这就是王府的生存方式——就好像最孱弱的羊会被狼吃掉一样,学不会装聋作哑的人,就不能在这里平安地生活。」
「我不喜欢这里。」朱蕴娆低着头喃喃道。
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声的屠宰场,而周围所有沉默的人,都是帮凶。
她无法逃出生天,却在最压抑窒息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娆娆,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无法真正融入这座王府……我很清楚在这个世上,能找到属於自己的天地是什么滋味,所以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从这里带走……」
他说过他要将自己带走,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呢?
此时此刻,一轮初升的明月欣然跃出海面,与海中的倒影交相辉映。只听耳边浪涛声声,须臾轻雾自眼前散去,极目之处,便隐约露出远方小岛黑暗的轮廓。
只见书有「秦」字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翻飞,火光通明的船队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船上水手的歌声慷慨嘹亮,简直要吵醒了海底龙宫的主人:「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冲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时海天浩渺、歌声雄浑,齐雁锦正与秦熠并肩站在船头,只听秦熠笑道:「这是戚继光将军作的《凯旋》歌。当年戚家军攻克横屿,凯旋回师,将军与麾下将士一同赏月,彼时军中无酒,戚将军便即兴作歌,全军同唱,以壮士气。如今名将不在,这首歌却广为流传,海上来往的船队为了震慑倭寇,都要唱它。」
「戚将军……似乎与秦老爷是同乡?」这时齐雁锦饶有兴味地问。
秦熠立刻被他逗笑了:「哈哈……没错,戚将军他是登州人。锦真人这句话,委实太过抬举在下了。」
「抬举……倒也未必。」这时齐雁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船上的十六门小炮,冷笑道,「秦老爷这战术,倒是颇得戚将军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