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他又害怕朱蕴娆担心,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远处猴在树上的朱蕴娆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心想这下总算是知道哥哥的安危了,一时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这时陈梅卿抱着小金子考虑了一会儿,忽然在他耳边悄声道:「兴国王,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小金子再度溜出长春宫的时候,朱蕴娆也跐溜跐溜地滑下了树,一看见小金子便问:「刚刚你和仪宾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是在干什么呢?」
小金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金簪子,递给朱蕴娆:「姐姐,你哥喊你回山西放羊。」
朱蕴娆听见这句话,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她打从心底里讨厌这座王府,连做梦都想着要离开,其实哥哥也是懂她的。於是她颤着手接过金簪,却又失神地嗫嚅:「我走了,他怎么办?」
「仪宾说生死有命,只要不死,他冲早也会回山西。」小金子说着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朱蕴娆手里,「仪宾说,这是四方通行的路引,要你保管好了。出门在外就冒他的名字,必然不敢有人过问。」
好厉害……她的哥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朱蕴娆一时想不明白,这时小金子却已在一旁催促她:「愣什么?快走吧。」
朱蕴娆来不及多想,一路跟在小金子身后,二人紧张地听着远处的喊杀声,尽量远离有火光的地方,走暗巷、钻狗洞,最后竟真的跑出了一片混乱的楚王府。
小金子第一次没被嬷嬷看管着走出王府,倏然觉得人生天翻地覆,於是他抬头仰望着星空,竟像只无意间跳出了深井的小青蛙一样,傻傻地张大了嘴巴。
朱蕴娆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先陪你去找父王吧。」
「不,」这时小金子回过神,却像一个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你不是要回山西么,如果见到了父王,你就走不了了。」
朱蕴娆惊讶地望着他,这一刻心中忽然又有点忐忑,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可以这样悄没声地离开吗?」
「为什么不可以?辅国中尉造反,你在战乱中失踪,这一点也不奇怪。」小金子说这话时,脸上忽然古怪地笑了笑,沮丧地喃喃道,「我娘不也是这样,好好的就失踪了么……」
他突然如此低落,让朱蕴娆很不落忍,於是慌忙安慰他:「别难过,也许你娘也和我一样,只是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了。」
「是吗?到底是什么好地方……让她宁愿丢下我。」小金子眼角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这一刻在心头发誓——将来总有一天,他要找到自己的娘亲!
这时朱蕴娆摸了摸小金子的脑袋,在分道扬镳前,对他小声叮嘱了一句:「我走了,你一个小娃娃,路上当心点。」
「你才是!」小金子冲她做了个鬼脸,在夜色里望着昙花一样美丽的朱蕴娆,忽然愣了一下,想起什么来,「仪宾刚刚还说,要你一路上都戴着面巾,不要抛头露面,否则你这张脸肯定要引来坏人的。」
「放心,我知道的。」朱蕴娆点点头,随后看着小金子瘦小的背影一路往喧嚣之处而去,刹那间心头黯然,终於连嘴角仅存的一丝表情也消失了。
这时候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又该何去何从?
回山西……她哪还有脸回山西呢?朱蕴娆的双手缓缓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多年来一直盼着哥哥年头娶了她,年尾就可以抱孙子的陈老爹,两眼就不觉落下泪来。
比起对不起哥哥,她更加对不起的人就是爹爹,如果怀着娃娃回临汾,她该怎样向他解释哥哥的下落,还有腹中这个孩子呢?
爹爹一定不会原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