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略显意外,瞥过来一眼,“怎么,公主想要觐见圣人?臣还以为公主避之不及。”
“倒不是我想觐见圣人……”姜鸾背着手,不去走庭院中央青石板铺的大道,专门沿着碎砖石铺的小径往前蹦蹦跳跳地走,
“圣人的脾性,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多少知道几分。之前在两仪殿闹腾了一场,王相、李相等重臣们在殿外群谏,二兄和我都安然脱身,没有遂了圣人的意,圣人不是忍让的脾气,必然要发作在其他人身上的。”
“督帅你呢,是河东节度使出身。封疆大吏的位子坐久了,做起事来独断得很,在京城里也不怎么忍让。”
说到这里,视线瞥过周围明火执仗的禁卫,姜鸾抿着嘴笑了笑。
“和圣人只怕少不了争执。敢问一句,最近可有见到圣人当面?圣人对督帅的态度如何?”
她说到一半时,前方的裴显便已经停了脚步。
高大身影站在垂花门边的春藤架下,整个人几乎陷进春藤阴影里。
视线锋锐地盯过来,带着近乎冷酷的审视意味,面前尚未及笄的天家贵女,在他眼里已经被破开了层层表面,一眼看进骨髓里去。
“公主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依旧还是波澜不兴的。“心里又想做什么?”
“不是督帅想的那样。京城的局面不稳当,挑拨督帅和圣人的情分,对我没有半分好处。”
姜鸾的小指勾着刚拿到手的玉牌,在极浅淡的月色下晃了晃,玉牌周围一圈温润晕光。她不经意地改了称呼。
“拿了裴小舅极贵重的见面礼。除了那盆回赠的兰花,再多说几句话,投桃报李罢了。”
她无视了对面眼神里的估量探究,笑吟吟地追问,
“还没回答我呢,圣人多久没有召见督帅说话了?”
——
裴显走出临风殿外时,沉重宫门在身后关闭,他转回身,凝视着夜色下的鎏金兽首铜环。
薛夺送走了谢澜,大步走过来问,“临风殿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裴显吩咐下去,“叫文镜明日回来。你和他的羽林、龙武两队禁卫,共同看守临风殿。不到出宫开府之日,汉阳公主一步不得出殿外。把人盯紧了。”
“末将尊令!”
“你额外看顾着文镜,莫要他和公主交谈。”裴显想起刚才浅淡月下的简短几句对话,沉沉地道,
“汉阳公主的性情过於狡黠多变,文镜今年只有十九岁,和她多说几句,只怕要被带到沟里去。”
“……是。”薛夺愕然应下。
远处响起了三更初刻的梆子响。
宫道两边每隔十步,便有一处石座宫灯点亮,裴显在黯淡的宫道里漫步前行。穿过几道宫门,走到外皇城范围时,幕僚何先生从前方岔道现出身形,跟随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