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海心里揣测出了七八分,嘴里当然不会问,留下一个带路的管事,客客气气告辞赶去了前头正院。
两家议亲的时候,裴显登门作过一次客,主路是认得的。
他领着姜鸾沿着长廊慢悠悠地往后走,把沿路精巧的几处亭台楼阁指出来给姜鸾看。
“崔氏的宅子打理得不错。”
姜鸾头次来崔家,新鲜地四处打量。
“崔家打理得精细。小湖瘦石,竹林楹联,细微处见功夫,乍看倒像是身在江南园林,步步讲究,处处精致。”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裴显的目光从周围的精细雅景收回,往身侧的人身上转了一圈,说出了傍晚街头碰面时,第一眼就想说,却直到现在才出口的话。
他语气寻常地赞了句, “殿下今天穿戴得也精致。”
眼前这位突然开口夸赞起了人,夸赞的还是‘穿戴精致’,简直是太阳又从西边出来了,姜鸾愕然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
她下午在京兆府,听了两个时辰乌烟瘴气的断案,听得耳朵疼,早忘了今天出宫时穿了什么。
今晚要赴朝廷重臣家族里的喜宴,她穿戴得当然要比平日考究许多。乌发上插了玉梳金簪步摇,浅紫绫罗对襟广袖上襦,十二幅湘绣百凤长裙,形状各异的鸣凤祥云绣图栩栩如生,肩头披了挡风的银霞色披帛。
打扮确实能称得上‘精致’。
但姜鸾如今的心境,就如同下午听到她耳朵疼的那些个乱糟糟的官司似的,再也和 ‘精致’两个字搭不上边了。
“自打兼任了幽州牧,开始观政以后,心糙了。”
对着眼前精致的月亮门里隐约透出的精致石桥,她幽幽地感慨道,
“桩桩件件,大事小事的,太琐碎了。前几个月每天坐在值房里听谢舍人解读邸报,剖析时事,只觉得清晰明了,想不到每件事具体做起来都这么的琐碎。哎,回想起当初,原来值房里听谢舍人读邸报的那段日子,才叫做安然静好。”
裴显:“……”
姜鸾自从三月正式任职观政,整个月下来的感触极深,在裴显面前又心情松懈,一不留神说了句实诚话。
但她难得出口的一句实诚话,实打实地误伤了人。
听到‘安然静好’四个字,裴显连唇边挂着的笑意都消失了一瞬。
他现在不怎么静好了。
今天崔氏请来赴宴的宾客不少,不吃席只赏景的,居然不止姜鸾一个。
姜鸾陷在思绪里,裴显默然不语,两人并肩走出长廊,走过前方精巧的一道月亮门,转过迎面的假山奇石,被假山遮挡了大半的精致小石拱桥便整个跃入眼帘。
莲池边的小石拱桥上站了个人。
身影修长如青竹,扶着石栏杆,低头看着水面出绽的小荷。镜面般的水面倒映出清雅深思的面容。
“巧了。才说曹操,曹操就到。”姜鸾停步打量,“崔家发了帖子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