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郎在最近两个月里,成了京城风口浪尖的人。
姜鸾偶尔坐车出城,在贴满公文告示的城门边上,十次里有五次听到扎堆的太学生们激烈谈论战事,还有五次在激烈嘲讽‘晚节不保’的王七郎。
王鄞本人倒是心境平和,几次当面听到讥讽的言语也一笑而过,颇有他家祖父身上几分宠辱不惊的气质。
姜鸾进了中书令的值房,不客气地直接坐在裴显常坐的位子上,召来了王七郎。
“上次在王家见了王舍人,本宫问你,不打算入仕的人,为何突然同意入仕了?当时你不答。现在你祖父不在场,本宫再问你一遍,希望你好好地答。”
王鄞轻拂绯衣官袍上的微尘,答得从容不迫,
“从前闲云野鹤,身边簇拥者众。偶尔兴起,召唤士子出城踏青,野外清谈,应者云集。当时,鄞自以为能力出众,以才德服人。”
“等到二月祖父退隐……三月春日,偶尔兴起,召唤士子出城踏青,野外清谈,应者寥寥。再不复从前盛况。”
“鄞见识了世态炎凉,祖父谆谆告诫说,想要脚下莲花不染尘,需得家族中有人站在污泥深处,把根基往污泥里扎得稳固,才成生出步步莲花,托举住家族的后辈儿郎不染尘。”
“祖父说……他已经在污泥深处站了一辈子,如今倦了,家族里须得有旁人替他踩进污泥里。鄞从此自愿出仕。”
说到这里,王鄞长揖行礼,“鄞不才,忝居中书舍人一职,愿为皇太女效鞍马之力。”
姜鸾听得笑出了声,“你们王家教导子弟,确实厉害。难怪百年来始终是京城四大姓之首。”
“至於王舍人你呢,放低了心气傲骨,也是有几分眼力的。”姜鸾站起身,踱到王七郎面前,饶有兴致地瞅着他,
“我今天召你过来,你心里猜到要做什么了?”
王七郎从容应答,“只要是笔墨之事,鄞力所能及,但凭殿下吩咐。”
姜鸾很满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召你这个大才子过来,要你做的当然是笔墨之事。”
她踱出几步,跟王七郎说,“为了西北边境的战事应该继续打,还是应该全面撤军,朝廷争执不下。本宫想要你王舍人做的呢,就是……”她点了点桐木案上的笔墨。
“以你的锋锐之笔,敲响征战之鼓。写一篇言辞犀利的檄文,鼓舞朝野士气,支持边境大军继续深入突厥巢穴,一举踏破王庭牙帐,立不世之功,保疆土百年安宁。”
这是难得的机会。一篇声响浩大的檄文,足以青史留名。
王七郎毫不冲疑地应下,“臣遵殿下谕令。”
姜鸾走出去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走回来,
“不止要言辞犀利,锋锐如刀。而且要雅俗共赏,朗朗上口。听几遍就能记住,小孩儿也能随口念几句,传遍大街小巷的那种檄文啊。”
王七郎:“……”
他作的诗词歌赋在京畿流传甚广,士子们赞他辞藻瑰丽,用词古雅,没有一个称赞过‘雅俗共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