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两人走出萧家别院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文杰抹了一把汗水感慨道:「这一席谈话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陈梓坤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心中仍在细细咀嚼着萧舜钦方才的那一席话。长这么大,她从未如此被人深彻的剖析过。诚然,这些缺点她以后会慢慢认知到,但肯定会以惨痛的现实来教训自己……这个人在评断人事上目光独到,常人所不及。她一定要把他弄到陈国去!
两人刚回到院子,就见郑喜急色匆匆的走过来低声说道:「殿下,晋国的消息--晋国新君正是成王第三子袁尚。」
「哦?」陈梓坤没有丝毫意外,接着又问道:「可有袁麟的消息?」
「袁尚一即位就宣布袁麟谋反,其母舅苏先带领三千精兵围攻袁麟府邸,结果袁麟早得知消息,从密道逃出,据说很可能逃到吴国去了。」
「唉,徒留一患。」陈梓坤一拍桌案,心中暗恨袁麟爲什么不死。她沉吟片刻,吩咐道:「传令,让天机阁成员注意查访袁麟的行踪,若有消息可适当透露给袁尚的心腹大臣。」
「遵令。」
「还有,」陈梓坤想了想又接着吩咐:「让人再去查萧舜钦的事情,所有都要,特别是他幼年的经历。」
「遵令。」陈梓坤吩咐完毕,靠在椅座上闭目沉思,每个人的性格形成都必有成因,这个原因一般能从他的成长轨迹看出来。她一定要找准萧舜钦的脉搏。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她都喜欢掌握主动权,从不喜欢被人牵着情绪。
她歇息片刻,忽地睁开眼睛叫道:「陈剑。」
「殿下。」陈剑从暗处迅速出来。
「你去打听一下松山书院的崔博陵。」
「是。」
隔了两日,陈剑将崔博陵的消息报了上来:崔博陵是崔家的远支,父母双亡,被姨母养大,自幼聪慧过人,博览群书,及长,前去魏国求官,魏文王嫌其形貌粗陋,不用。隔两年,又前去吴国,吴太子勉强收爲清客,崔博陵愤而离吴。从此绝了入仕的念头,专心在松山书院管理学院藏书楼幷着书立说。其父母所订下的未婚妻嫌其家贫貌丑而毁婚。后崔博陵娶钱氏,隔三年,钱氏病卒。如今他仍孑然一身和姨母忠仆相依爲命。此人嗜书好酒。性格乖癖狂妄,落落寡合。爲众人所不喜。
「你去搜集他的着作。」
「是。」
两日之后,陈梓坤和文杰一起走进了藏书楼,她背着手在里头转了几圈,神态倨傲的抱怨道:「人都说魏国文风鼎盛,松山藏书楼藏书之多爲天下爲首,我看也不过尔尔。」陈梓坤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了正在埋头读书的崔博陵耳朵里。他挑挑眉棱,随意打量了一眼这位口出狂言的少年学子,轻轻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想看什么书?说出来我帮你找找。」
陈梓坤看了看他,仍是那副倨傲的神色:「我想看关於治国理民的好书,先生找得到吗?」
崔博陵又是一声冷笑:「治国理民的书?我当你是要看屠龙之书呢?这种书藏楼楼里简直是如汗牛充栋。《黄帝四经》、《四书》、《五经》任何一本都够你研读半生。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陈梓坤抬抬下巴,语气激昂的说道:「《黄帝四经》太老了,晦涩难懂。至於儒家着作,纯属一家之言,在太平之世,糊弄糊弄愚民百姓还勉强可以。根本不适合眼前这等大争之世。我将来要建立不世功勋,岂能读这种书!」陈梓坤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旁座的几个儒生的怒目。其中一个青衣儒生愤然责斥:「孔圣人乃万世师表,哪儿来的狂徒竟在此大放厥词!」
陈梓坤不屑的冷笑道:「万世师表?请问在战国之时,可曾听说有哪一个国家用过他的施政之道?春秋战国几百年间,他和他的弟子奔波於列国之间,惶惶似丧家之犬,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他的学说若真适应万世万代,爲何当时就没有一个国君肯用他呢?一个两个尚可说是有眼无珠,难道所有的国君都是这样吗?道理很简单,就是儒家学说根本不适合於大争之世。方今天下格局与战国颇似,列国需要的是强国富民之术,需要的是霸道帝道,而不是所谓的仁道王道。有哪个乱世中的国君胆敢用儒家学说治国,我敢肯定他离灭亡不远了!」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是胡说八道!」
藏书楼中的其他儒学士子纷纷向门口聚拢,一个个面色涨红,群情越来越来激愤。陈梓坤立在人群之中,丝毫不见畏缩,舌战群儒。词锋咄咄逼人,有的性格冲动些的儒生气得直撸袖子。崔博陵双臂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眼看场面越来越乱,他适时高喝一声:「都给我住嘴,此地禁止喧哗。想争辩的都给我去争鸣堂,让你们辩个够!」
学子们静了片刻,一起嚷嚷道:「走走,去争鸣堂。咱们辨个够!」
陈梓坤眼皮一翻,不可一世的说道:「哼,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庸才不可语於天才之语也,拘於心智也。本公子不屑与你们争辩。」
「当真是狂妄之极!」
「……。」士子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围攻。
陈梓坤毫不介意的挥挥手叫上文杰:「走,去喝上一杯消消火。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说罢,她神气活现的甩袖而去。留下一帮怒气汹汹的士子们。
第二日,陈梓坤来到了藏书楼。崔博陵抬抬眼皮,多少有些意外。
陈梓坤连转都没转,径直走到崔博陵面前坦然自若的指挥他:「本公子听说你博学广识,你且去爲我挑一本好书来,若满意了,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