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赵建设拖了把凳子横刀立马的坐了下来,别看他在赵红英跟前怂得很,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霸气威武的村长大人。

「怎么办?凉拌!要我说,中心小学都破烂成那个样子了,连修缮的费用都拿不出来,还指望啥啊?但凡心疼孩子的家长,都舍不得把自家孩子往那头丢。夏天热死个人,冬天那冷风直接从窗户缝里往教室里灌,都不知道病了多少人。干脆这样好了,咱们先把自个儿这块弄好,等过两个月,我想办法划一笔钱给你,把每个教室都按上电风扇,再把操场弄成水泥地的,跟县小学那样按个篮球架啥的,反正就是要往好的弄!」

「然后呢?」

「当然是等着中心小学那边求上门来,咱们乘机把他们吃掉!」赵建设那叫一个䱇瑟啊,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可要是对方没了生源,死乞白赖的求上门来,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曾校长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也不失爲一个好法子,横竪现在村里各家各户都有钱了,别说是直接从村里账上划钱,就是让他们掏钱把学校修一下,也是愿意的。

再有就是,村里那些胆子大的人家都出去了,或是打工赚钱或是做些小买卖,胆小的还留在村里呢。假如他们把学校做成乡里独一份,光是那些个孩子平时买买零嘴啥的,不也是一笔不小的钱?毕竟这些年各家各户都有钱了,人一有钱当然舍不得亏了孩子。

越想越在理,曾校长一把拽过他的笔记本,提笔唰唰的记录了下来。

赵建设二郎腿翘着,就这么看着他堂妹夫在那头记笔记,猛的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开口说︰「我说妹夫啊,你也得注意一下,学生的学习成绩是要抓,其他方面也不能耽搁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宋……」

冷不丁的卡壳了,赵建设忘了扁头叫啥名儿了。

好在曾校长不欲爲难他,再说在村里待了那么多年了,也知道乡里乡亲的很少叫全名,头也不抬的提醒道︰「说小名。」

「就是那个扁头啊!我今个儿看到他了,他头顶上竪着一撮毛,一点儿学生样儿都没有。你这个既当校长又当班主任的,就不能管管?」

曾校长突然停下了笔,侧过脸斜眼看着他︰「老宋家的人从京市回来了?是宋老太又駡你了,还是又给你找活儿干了?」

有这么个妹夫也是挺操.蛋的,赵建设气哼哼的起身就走︰「我是好心提醒你!算了,我不管了。」

赵建设是跑了,曾校长在做完笔记后,又琢磨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起身出门了,去的就是老宋家方向。他倒不是专程去老宋家看扁头的,而是带着笔记本去了学校里,可谁让学校和老宋家的红砖楼仅仅隔了一条村道呢?

这不,迎面就撞上了。

很难说谁是谁的劫难,曾校长盯着扁头脑袋上那撮金黄色的毛足足看了五分钟,这期间不止有一股寒风吹过,然后那撮毛愣是屹立在寒风中巍然不动。

扁头也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门就能跟曾校长打个照面,要是早知道的话,他说啥都不会急赶着带着礼物往老袁家跑了。

师生两人就这样在村道上互相凝视着,两人的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凝重。

然后,扁头一个侧身飞快的跳下了田埂,从田地里「嗖」的一下跑远了。其速度之快,一下子让曾校长梦回多年前……

臭蛋啊,扁头真不愧是臭蛋的亲弟弟。

琢磨着离开学也没几天了,曾校长最终还是决定先把正事办了,要是还有空的话,再去老宋家来个家访,相信老宋家还是讲道理的人多。

而那头,扁头「嗖」的一下就跟那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老远,直到他来到了袁家门口。

现在还是正月里,虽然真要找活儿的话,也能寻出一些来,不过老袁家是一窝子懒蛋,扁头进去时,全家都缩在堂屋里边烤火边喝热水。

「扁头你从京市回来了?哇,你这头上是啥呀?你咋带了那么多东西过来?」袁胖子一下子冲了过来,他虽然跟喜宝和毛头一年生的,然而正应了那句老话,光长年岁不长脑子,直到现在他依然跟扁头玩得极好,甚至跟宋东和宋西都完全没有任何代沟。

「都是我给你们的礼物,从京市华侨商店里买的!」

扁头当然不舍得把所有的玩具都拿过来,不过本质上来说,他还是属於比较大方的,强子给他买的那些东西里,他挑挑拣拣的,拿过来足足一半。

铁皮青蛙、飞行棋、扑克牌、溜溜球、陀螺……

要说贵重吧,还真没有,就是数量多,而且每一样东西都非常的新颖,是从未出过远门的老袁家众人前所未见的。

没法子,谁叫老袁家一窝不单懒还怂,外加胆子还特别特别特别的小。人家袁弟来在去京市之前,起码还去过县城里,可老袁家的人最远也只去过乡里。一下子看到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别说袁胖子兄弟几个了,就连袁家大舅和小舅都不由的凑了上来,很快他俩就把目光瞄准了那几副扑克牌上。

按说扑克牌属於赌博工具,可这几副却是很稀罕的水浒牌,就是纸牌上画了各种角色形象的,当然背面的花色还是一样的。是属於那种既能当做玩具,又照样能玩的扑克牌。

「扁头啊,这个给舅舅成不?」袁家小舅哄道。

扁头瞄了一眼,立马就点头了︰「拿去吧。」又招呼袁胖子,「咱们去院子里玩陀螺,我大堂哥给我买了一整套呢!我还带了靶标来,你给我找个杆子咱们钉上去,练飞镖玩。」

「好好,咱们这就走。」袁胖子平时懒得要命,这会儿倒是勤快极了,帮着抱上东西就往院子里冲。

几乎与此同时,老袁家那虚掩的院门又再度被推开了,宋东和宋西也大包小包的进来了。

一个嚷嚷着︰「大哥你咋不叫我们就跑了?妈又在家里駡人了,说你的寒假作业没写完就跑出去玩,还说等你晚上回去打死你。」

另一个则忙着掏零嘴,还顺带拆台的︰「怕啥,家里奶说了算,妈不敢真的打死大哥。来来,咱们来吃好东西,全是京市买的!」

只怕打死袁弟来都没有想到,她寄予厚望的仨儿子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老袁家笼络去了。这事儿吧,赵红英倒是有所耳闻,却没当一回事儿。也许很多人觉得老袁家不上进,可平心而论,他们家除了重男轻女外,也没啥其他问题。不上进是真的,可也从来没有闯过祸。

再说这重男轻女吧,在那些饥荒年里,生下闺女直接溺死、活埋的不知道有多少,老袁家是拿闺女当丫鬟使,可起码没直接弄死吧?而且,随着家庭责任承包制的推广,老袁家终於开始老老实实干活了,毕竟是给自家干的,而不是吃大锅饭。也因此,这几年来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连带几个丫头片子也能吃饱穿暖,最小的那个跟宋东宋西一样大,在去年秋天也跟着去上学了。

综合总总考虑,赵红英完全不拦着扁头哥仨跟袁家人相处,怂就怂呗,不怕傻子怂,就怕人傻想法还多,哪天要是把天给捅破了,倒霉的一样是家里人。

……

彼时,京市的各个大学也陆续到了开学报导日。

这年头不比后世,最早开学的并非小学初中,而是大学。当然,大学开学日是由各家自己定的,像喜宝就要比毛头提前三天开学。

因爲多半东西都留在宿舍里没有拿回家,喜宝这回只背了个双肩包,外加手里拎了个兜儿就去学校了。跟上学期一样,开学第一天只需要报个到,无需上课。而从第二天起,则是不间断的各种大会,直到下周一才正式开始上课。

跟那些或是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气氛中,或是寒假打工累得不轻的同学不一样,喜宝几乎迅速就恢复了学习状态。原因很简单,她一整个寒假的确一直在忙着学习。

看着开学第一天就在宿舍里看起了书的喜宝,宿舍里的其他同学都很无奈。到底已经相处了一整个学期,她们或多或少的也都明白了喜宝的性子,说好听些就是学习起来格外的专注,说难听点儿就是个小书待。

——明明可以靠脸的,为啥非要靠才华呢 ?

这个想法在第二天的院里评优大会上更盛了。

评优大会倒不是真的评选出优秀学生,毕竟这是春季开学。有刘晓露这个包打听在,连喜宝都知道今天的大会是爲了颁发奖学金。

一等奖学金一百块整,只评一人,二等的八十,有三人,三等的六十,可以评五人。

值得一提的是,奖学金幷不是全校性质的,可同样也不是单一个系的。就拿喜宝所在的英语系而言,就是跟其他另外几个外语系共享奖学金的。

如此一来,光看期末成绩就有些不公平了,毕竟课程不同。因此,学校里的评比还会加入一些其他的元素,成绩则算是一项比较重要的评比项。

喜宝并不在乎这些虚荣,刘晓露则是早不早的就放弃了,多半同学的心态其实跟刘晓露差不多,奖学金吧,想是想要的,可在这个人才遍地的京市大学里,想要一跃成爲最优秀的那少数几个人,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所以,他们很早就放平了心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唯有王丹虹却是双手交叉紧握在胸口,双眼死死的盯着台上的老师们,嘴唇无声的动着,一看就知道她紧张不已。

刘晓露小小的嗤笑一声,紧接着就不怕事大的也跟着祈祷起来,她祈祷的不是让自己荣获奖学金,而是希望王丹虹心愿落空。

这俩人,虽然是同系同班同宿舍的,可似乎打从开学之初就莫名的结下了梁子,哪怕一直不曾真正的撕破脸,却是公开的面和心不和。

很快,台上的老师就朗声公布了奖学金的获得者。

也意外的是从后面开始公布,而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就是王丹虹,她得了个三等奖学金。

听到这席话,刘晓露第一时间扭头看向王丹虹,却见她面上的神情精彩纷呈,眼神更是复杂无比。好在,王丹虹最终还是稳住了,挺直腰杆上台领奖。

其他几个三等奖学金获得者都不是喜宝所熟悉的人,其中有一个倒是同班的,瞧着很是眼熟,可也仅仅只是眼熟而已。之后的二等奖学金获得者,则更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直到……

「上学期外国语系一等奖学金获得者是,八二届英语系一班的宋言蹊同学。」

喜宝面露惊讶,怎么说呢?这个评比结果确确实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只因爲刘晓露之前才给她科普过,学校评选幷不单单看成绩,也会看平时表现。

所谓的平时表现,既包括了课堂表现、日常出勤率、课业完成度,以及校内各项活动的参与程度。

其他几项喜宝全没有问题,可最后那个校内活动,却是从秋季开学一直到现在,她从未参与过哪怕一次。

所以,为什么呢?

惊讶归惊讶,喜宝还是落落大方的上台领奖。奖学金获得者不仅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奖励,还有一本硬皮奖状,看着格外得上档次。当然,不论几等奖状都是一个样儿的,顶多就是里头写的字不同罢了。

院系领导在颁完奖学金之后,又进行了近乎长篇大论一般的讲话,重点当然是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尤其声情幷茂的讲述了国家现今缺人才的程度,让同学们奋发图强,爲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王丹虹满心期待结果却不大尽如人意,虽然也得了个三等奖学金,可她素来对自己的要求颇高,因此回到队伍里时,面色一度有些难看。

等台上领导发言结束后,学生们以各系各班级爲单位,依次排队离开礼堂。因爲人多,哪怕再怎么小心还是很容易发生些小摩抆,挤到了一起或者谁踩了谁的脚这种小事儿时有发生。

喜宝两手握着奖状,至於那一百块钱则被她揣到了兜里,顺着人群往外头走去。

及至出了礼堂,各自散去后,刘晓露才忽的拉了一把喜宝,凑到她耳边小声的说︰「我刚才看到王丹虹踩了你一脚,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这事儿,她是看到了,却真的不好因此发作。一个是她幷非当事人,另外不管怎么算这都是个小事儿,真要嚷嚷开来,王丹虹最多一声道歉,如果不接受反而还显得自己小气了。

喜宝低头一看,她今个儿穿的是毛皮鞋,原本是棕色的鞋面上确实多了点儿黑色的泥点子,这是因爲外头的雪还没化,踩来踩去,每个人的鞋底都是黑乎乎的。

刘晓露气得直皱眉︰「这人咋这样?光会暗搓搓的做些恶心人的小动作。」

「没事儿,不疼,鞋子回去刷刷就成了。」喜宝冲疑了一下,「咋完全没感觉呢?」弯下身子敲了敲鞋面,她这才发现鞋面硬邦邦的,不像是被冻的,倒像是里头衬了东西。

「对了,我想起来了,军需鞋子里头好像是衬了钢板的,所以特别的重。可这样一来,既防风防寒防水,还能防止某些小人搞破坏!」说最后那句话时,刘晓露微微提高了一点儿音量,喜宝诧异的抬头看她,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正好看到王丹虹气愤的瞪过来。

「算了,我以后会小心点儿的。」喜宝拉了拉刘晓露,不是她想息事宁人,而是真没这个必要。

然而,还不等刘晓露憋屈的点头,那头王丹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随即脚底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前头扑去,双膝先着地,正冲着喜宝和刘晓露来了个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