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珠跑了两步便慢慢停下了。

一股子疲惫涌上心头。

杨岚和甄明馨会出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尤其杨岚竟然会在那种场合捅出她并非甄文亲生的这件事，更让她始料未及。

撒谎演戏是迫不得已，她别无选择。

那么多人，她不能任由杨岚为所欲为，更不能让别人相信，她的母亲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而甄文，糊里糊涂地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无论如何，那是她的父母，眼下一个去世一个出事，她要是连他们的脸面和名誉都护不住了，还有何颜面当人家的孩子，还要怎么再去见爸爸？

深吸了一口气，甄明珠抆掉了眼角的泪。

突然觉得冷……

二月的云京冷得不得了，她和李娇的大衣都在车上放着呢。

李娇？

猛地想到这，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连忙回头看。

不远处，李娇正跟着司机快步过来。

「你慢点儿。」

李娇怀着身孕，今天穿了一双底子不高的鞋，可饶是这样，也挺让人担心的。

「我没事儿。」

李娇到了她跟前，眼见她妆都晕开一些，没好气地说︰「这宴会还没开始呢，吃了一肚子火。我看算了，你给孟　说一声，我们先回吧，冷的要死。」

话落，她抱紧胳膊打了个哆嗦。

「上车再说吧。」

边上的司机连忙提醒道。

事已至此，甄明珠也的确没有再吃饭的心情了。

三个人很快上了车。

司机将车子先发动，甄明珠便给孟　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提前走。

「啊？」

孟　还不晓得她和杨岚争吵的事情，在电话那边郁闷地问，「怎么了呀？马上就要开始了。」

「开学了再给你赔罪吧。」

甄明珠歉疚地说︰「韩伯母不太舒服。」

孟　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好吧。」

甄明珠借住在韩家，总归是寄人篱下的处境，身不由已。

孟　再没说什么了，甄明珠便松口气，挂了电话，抬眸朝司机道︰「张叔，走吧。」

闻言，司机将车子驶上路。

车里暖风已经开了，甄明珠却还是觉得冷，拿过大衣抱在了怀里。

「别想了。」

李娇眼见她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小声安慰说，「这世上就有那种蛮不讲理心思阴毒的人，你和她生气不划算，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就是没想到，她会那样污蔑人。」

甄明珠看了她一眼。

心里却有点愧疚。

韩家一众人都对她非常好，可饶是在他们面前，她也不能将自己并非甄文亲生这件事透露半句。她必须保证，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能认定杨岚在撒谎污蔑人。

甄文已经坐牢了，他一贯是那么春风得意，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他被这件事影响，受到嘲弄。

她就是他的女儿，他们就是父女！

许是因为心情太动荡，她的眼眶都湿润了，一看就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李娇不疑有他，连忙又安慰，「好了好了，何必和那种人计较。」

「嗯。」

甄明珠哽咽一声，听到自己手机突然响。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打开小包。

手机萤幕上是一串再熟悉不过的手机号码，程砚宁的。

应该是知道了刚才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甄明珠不想接电话了。

*

大厅外。

程砚宁慢慢地握紧了手机。

边上，穿着小礼服裙的万存希仰头唤了一声，「哥哥？」

「你怎么跟出来了？」

外面比里面冷许多，程砚宁连忙道。

毕竟是孩子，冻着了可不好。

直觉告诉他甄明珠应该是故意不接电话，因而他便俯身将小丫头抱了起来，进了大厅。

两个人刚进去，便瞧见佣人又将杨岚母女俩往外请。

孟　接电话的时候还不晓得甄明珠和杨岚的争执，可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就知道了，顿时气得不得了，对自己的表姨都没什么好脸色了，直言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她的成人礼上带。

她说这话的时候，杨岚和甄明馨两人就在边上站着呢，臊的不行。

杨岚试图解释，甄明馨一个劲落泪。

可这捎带来的客人气走了被邀请来的客人，说什么都有点过於难看，因而孟　压根都没听杨岚的一言片语，气呼呼地让孟昀将这两人给她请出去。

大小姐发了脾气，孟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二话没说照办了。

就连那个李太太，本来也就是孟　母亲的表妹而已，因为这件事被自己表姐苛责了一通，别说再帮她们说话了，不发脾气断交都算好的了。

往出走的杨岚和甄明馨，着实有些灰溜溜的，狼狈不堪。

程砚宁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再抬眸看见顾景行正巧过来的时候，便抬步过去说︰「帮我照看一下存希。」

顾景行也听说了刚才又一出闹剧，闻言便接过了孩子。

万存希和他也认识，乖巧地搂着他脖子，扭头朝程砚宁说︰「我就跟着景行哥哥，不乱跑的。」

自己舅舅收养的这丫头，懂事又可爱，相处几年程砚宁对她也颇有几分爱护，闻言便笑了笑，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那行，乖一点。」

「恩恩。」

小丫头连连点头。

程砚宁放心了，抬步追出去。

「甄明馨，等一下。」

杨岚和甄明馨刚下台阶不远，便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甄明馨眼泪下来了。

母女俩扭头看过去，程砚宁已经到了近前。

云京的二月，傍晚气温极低，年轻俊秀的青年，眉眼间有着远超於同龄人的璀璨风华，追出来的时候只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外面有风，他的衬衣被风微微鼓起，仅一个瞬间的感觉，便让人沉迷。

甄明馨微仰起头，紧抿着唇看他。

程砚宁站定，朝着杨岚微微一颔首，直接问甄明馨，「刚才怎么回事？」

一开口，又是因为甄明珠。

甄明馨只觉得一颗心都因为他这句话被突然攥紧了揉碎了，再想到甄明珠眼下跟他一起念了云京大学，心里那股子酸楚便怎么也忍不住了，硬邦邦地反问︰「你不应该都知道了吗？」

「知道的不清楚。」

程砚宁淡声道。

他听闻的是︰甄文二婚的老婆和女儿一起，合伙奚落甄明珠，污蔑苏璿。

毕竟，在云京这个圈子里，苏璿对甄文的追求，那是多少人过去多年都印象深刻的。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在有了甄文之后还找别的男人？

完全是无稽之谈！

因而，多半人都毫不冲疑地相信了甄明珠。

当后妈的，偏心一些不要太正常！

可程砚宁却不这么认为。

猛一瞬间，他突然就想到了当年，甄明珠在岳灵珊家里，和他打得那一个电话。

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住进了医院，按着甄文对她的照顾疼爱，应该都不至於让她生着病跑去岳灵珊家里住。甄文当时尚未出事，这件事本身就是讲不通的。

可笑他当年因为秦远的问题入了魔怔，未曾深究，一个字都不敢问，只想带她远走高飞。

收拢思绪，程砚宁冲疑地问︰「你们说她不是甄叔的亲生骨肉？」

「什么叫我们说她不是？」

边上，杨岚早就按捺不住了，闻言便十分气愤地说︰「那本来就不是甄文的亲女儿，不晓得是她母亲和哪个野男人的种。可笑甄文宠她十几年，替别人养孩子了。」

这话有些粗鄙，程砚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分明是个小辈，可他看过去的眼神却让杨岚心里咯　了一声，很快，她便收敛情绪，干笑着说︰「阿姨就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不是我说，你年龄小，不要被她的美貌给蒙蔽了。那孩子就跟她妈一样一样的，从小就不知检点勾三搭四……」

「那又怎样？」

程砚宁突然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杨岚一愣，错愕地看他。

「她不知检点我也爱她，劳你多事？」

一句话说完，程砚宁转身走了。

杨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