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此番大战,花着雨确实立功不小,若非她带着虎啸营潜入到北朝后方,这一战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大胜。但是,花着雨也确实违反了军规,因为她的不听从号令,导致了整个阵法不能完全发挥作用,让萧胤又将温婉劫走了,还使北军大多数兵士安然撒退了。
花着雨做过将军,自然知晓战场上违反了军规是多么严重的过错,要罚她,她一点怨言也无。只是,由姬凤离亲自提出来,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平。
众将领也清楚花着雨犯了军规,但是,谁都不愿去提。却没想到,相爷却突然提了出来。
「相爷,宝统领此番立得大功,这三十军棍,不如让本统领代罚吧!」一个统领上前几步跪下说道。
「让我等代罚吧!」另一个统领也上前一步说道。
这两人都是上次大战和花着雨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不忍看花着雨受罚。
「莫非,宝统领就受不住这三十军棍?」姬凤离冷声说道,帐中气氛原本就极是肃穆,顿时又更加冷凝了起来。
花着雨清声说道:「你们不用这样,三十军棍我还是受得起的!」她趋前一步,冷声道,「请将军下军令吧!」
王煜犹豫不决地皱了皱眉,朝着姬凤离看了两眼,缓缓道:「相爷,还是您来下令吧!」
姬凤离低首凝视着花着雨,一双黑眸如水似墨,深不见底,俊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帐内空气沉如凝滞,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宝统领!」
「在!」花着雨抱拳单膝跪着,声音淡漠而平静。
「宝统领无视军令,扰乱军心,本应以军观处置。但念在他带领虎啸营深入敌后,袭击了北军军营,和我军前后夹击,立了大功。所以,大惩可免,但小戒难逃。」姬凤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言罢,他沉吟了一下,方说道:「三十军棍暂时先记下,但是,要绑其示众两日,以儆傚尤。」
她终究是没有逃过惩罚!但眼下这个惩罚已经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了,对一个男予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虽说这比打三十军棍要轻很多,但是,还是今她有些难堪。
「末将甘愿受罚!」花着雨敛眸淡淡说道。
姬凤离拂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花着雨面前,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飘过,再凝注列王煜身上,负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煜和其他的将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两个要代花着雨受罚的统领快步走到花着雨面前,笑道:「终於免了那三十军棍了,方才相爷的样子可是吓坏我等了。」
王煜轻轻咳了一声,冷喝道:「还不依令行刑!」立刻便有两个兵士走过来,将花着雨带了出去,绑在了中军帐外的木桩上。
花着雨昨夜一路马不停蹄从东燕绕道北朝,后来又同北朝大战一场,方才又在锦色帐篷外站了好久,兼之她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被邻上木桩后便感觉全身酸楚疼痛,苦不堪言。此时,花着雨倒是庆幸没有被打三十军棍,她如今这样子,还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那三十军棍。更庆幸如今不是夏日,否则被这样晒在日头下,只怕她的命就要丧於此处了。
花着雨被绑在这里,时不时都虎啸营的兵士陪她。这些日子,花着雨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戮力杀敌,又带领着虎啸营习练阵法,在战场上又拚死护着自己的部下,那些兵士早已对花着雨极是钦佩。虽然,对於她今日违反军规,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对花着雨极是敬重的。
花着雨刚从战场上下来,又在锦色帐篷外待了好久,没有用午膳,不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俄。虎啸营一个校尉悄悄过来给她递了些水,但是,花着雨只喝了几口就没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绑着的,万一喝多了如厕可不方便得。
这日天本不算晴,到了午后,北风开始呼呼刮了起来。
花着雨忽然感觉到额上有些湿湿凉凉,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见层云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起先,是那种细细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脸上,因为太小,被脸上的温度融化,化为一片湿润。渐渐地,雪粒越飘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只只玉蝶,在空中飘舞着。她扬起面庞,任凭风夹雪片飘在身上,落在脸上,心底豫处,凉得砌骨。
塞北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她的发上,身上,不一会儿,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低头望去,四处一片白茫茫地再看不见地面。冷意,随着寒风,一丝丝沁入到身体里,花着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来,牙齿也格格打颤。她只得运起真气,才忍住寒意入侵。
有虎啸营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着雨身上,进去求王煜放了花着雨。王煜本也不愿罚花着雨,可是如今军令巳下,却不好再收回了。
烈风雪片簌簌吹上脸颊,冷、累、困,就连身上的伤口也来凑趣,疼得厉害。
花着雨冷冷眯眼,便要运真气将身上纯索挣开。反正已经违了一次军规,再违一次又如何,她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正欲使力,身前一阵脚步轻响,她眯眼望去,一双黑色官靴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终於到了她面前十步远,驻足而立。
「相爷来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末将是如何被冻死的?」姬凤离就好似一齐猛药,所有的冷、累、困、疼,一瞬间似乎全都消失,身体内似乎充斥了无穷的斗意。
她勾唇想要扯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不知是脸庞被冻得僵住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抬起沾满了霜花的睫毛,淡漠地凝视着姬凤离。
他披着一件深色雪氅,长身玉立在雪中。他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定定地看着她,眸深似海,含着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种目光,冷丽的令人几乎窒息,让人失了魂丢了魂犹不自知。
花着雨心中一凛,划过一丝莫名的慌乱和茫然,在他的目光透视下有些手足无槽。
他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掏出来那把素扇,刷地展开,朝着花着雨扔了过来。
花着雨心中大惊,姬凤离要做什么?难道要杀她?
素扇在空中飞旋而过,荡起的疾风将雪花激的随着疾风盘旋着飞旋着,煞是美丽。身上捆绑的绳索瞬时一松,已经被素扇顶端的尖利扇骨挑断。
姬凤离收扇在手,忽然解开开身上雪氅,随手一扔,雪氅精准地罩在了花着雨的身上。
狐皮做的雪氅,尚带着姬凤离的体温,极是温暖地包裹住她。
这种温暖,就像是她梦里寻了好久的温情,令人忍不住想要依恋。
可是,花着雨却淡淡一笑,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角眼梢,看上去灿烂至极,却也冰冷至极。
姬凤离这样一言不发地解车捆绑她的绳索,又抛给他这件雪氅,这算什么意思?施舍?
「你可以回帐篷了!」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你的东西,我不需要!」花着雨伸手一扬,雪氅荡起一股疾风,飞旋着落到了雪中。
姬凤离没有回身,驻足静静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天地一片静好,白茫茫的世界,雪花悄然坠落。
他静默!
她也静默!
漫天雪花,无声飘落。
他颀长修隽的背影,好似要和漫天飞雪溶在一起。
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夹杂着渗人的冰凉,而花着雨,脸庞早已麻木的感觉不到了。她直起身子来,抬足便要离开。却忘了,在这里绑了两个时辰,两条腿早巳麻木了,脚下一软,竟然扑倒在雪地里。
姬凤离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欲要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双手僵直着撒了回去。他猝然转身离开,就连雪地里的雪氅也没有去拾。
花着雨眼见他要走,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追过去问道:「她呢,醒过来没有?」已经好久了,锦色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只要她没事,她就放心了。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回身凝礼着她,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烧灼一般。
「你喜欢容四?」他的声音,清冷的好似漫天飞雪。
花着雨怔住了。
他没有问她,她是否认识锦色,也没有问她她是如何认识锦色的,而是问她是否喜欢锦色!
她知道,方才在战场上,他早已看出来她违反军规,发狂地奔往北军,就是为了救出锦色。狡诈如他,如何还会认为她和锦色是陌路?肯定以为他对锦色有爱慕之心。
她不知锦色是如何到姬凤离身边的,她也不知姬凤离是否清楚锦色的身份,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回答?如若再答不喜欢不认识,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片片雪花扑面,带来冰凉沁冷,花着雨心头一片空茫。
北风渐急,他伫立在她身畔等她回答。
她终於淡淡一笑,道:「我喜欢她!」她自然是喜欢锦色的。
「为什么?」手臂一紧,已经被姬凤离狠狠扣住,他的语气清冷而沉重。
为什么?!这用问为什么吗?
花着雨几乎失笑,她抬眸朝着姬凤离冷然笑道:「我早说过,我不是断袖!」
姬凤离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花着雨的手臂。
漫天飞雪里,他一张俊美容颜惨白如雪,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清冷的好似冰雪雕就的花,冷极、寒极。
好一个不是我断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