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夕阳沉没,西天云卷云舒。九重宫阙在夕阳的照映下,巍峨伫立。暮色四合,皇宫各殿中的琉璃宫灯依次点亮,灯烛辉煌,照彻霄汉。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因为,今日乃是除夕之夜,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白日里,皇甫无双偕同百官在皇城外举行了一次祭祀大典,以此来庆贺自己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并祈求上苍保佑南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入夜,又在康宁宫设宴君臣同庆。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歌舞宫伎们舞动手上的轻纱长袖,款款起舞,一边曼舞,一边轻启朱唇,浅吟低唱一曲飘渺动人的歌声。
康宁殿内,丝竹管弦,美酒佳人。
康宁殿外,遥望夜空,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乍然绽放,美丽而璀璨。伴着大殿内锣鼓笙箫、歌舞昇平,真是说不尽的喜庆样和、繁华富贵。
花着雨一直侍立在皇甫无双身侧,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举杯畅饮;看着百官齐齐举杯,说着祝酒佳话;看着这一切的繁华奢靡,威世繁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在那个人常坐的位置上,此时坐着的是一个年老官员。这座华丽的宫殿内,再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宫伎的歌声镖缈无边地在耳侧萦绕,咿咿呀呀淡然却高亢动听,好似将她缓缓引进一个空寂深远的境界。
无数游离的音律在空气里聚拢又弥散开来。
她微微一叹,好一个陇头流水各西东…………
各西东…………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手中握着白玉骨瓷杯,杯中早已无酒,他正握着空杯子慢慢旋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翻卷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悄悄地打量着她。
花着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思绪缥缈,忙勾唇笑了笑,走到亲案前,执起酒壶,为皇甫无双盛满了美酒。
半杯醇酒两盈盈荡荡,清冽醇香。
皇甫无双执起酒杯,抬手送到花着雨面前,微笑道:「小宝儿,这杯酒朕赐给你!」
花着雨黛眉一凝,皇上赐酒,对於内侍而言,是何等荣耀。可是,她如今的状况,却不适合饮酒。那一日,和唐玉激战一番,胎像更加不稳,万万再不可饮酒了。
「皇上,奴才最近不能饮酒,请皇上恕罪!」花着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微微一愣,微笑道:「那便朕饮了!」言罢,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
坐在皇甫无双不远处的右相聂远桥看到这番状况,刻极沉静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丝波动。
皇上赐酒,纵然是鸩酒,也要笑着接过,饮下去,焉有拒绝之理。这个小太监真是胆大包天,而皇甫无双对其恩宠的也有些不像话。
「皇上,姬犯罪名已定,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聂远桥忽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花着雨闻言,黛眉微凝,侧耳聆听。
原本歌舞袅袅,热闹非凡的大殿,因为聂相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气氛凝滞,沉寂如死。百官脸上闪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人人都凝神望向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背靠在桌案一侧,手中执着酒杯,轻轻旋转了一圈,目光淩厉地从杯沿上方扫过眼前百官,淡淡问席间的刑部尚书吕定之:「谋逆大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吕定之忙从席间起身,躬身走上前,缓缓说道:「谋逆大罪,依律当诛,满门抄斩!」
皇甫无双挑眉道:「满门抄斩?左相大人似乎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姬妾,满门抄斩就免了。只是,左相大人犯如此大罪,按律当如何诛杀?」
刑部尚书吕定之半晌没有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吕定之!」皇甫无双眯眼问道。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淩冲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淩冲!
淩冲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丈规定着,叛国谋逆者,淩退夕死。
花着雨一听到淩冲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洒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淩冲』,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着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朔风扑面,无尽冷意袭来,遥远的夜空有烟花乍开,美丽至极,灿烂至极。
「小宝儿,朕知道你恨姬凤离,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监斩!小宝儿,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