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是摄政王,而我,到底是何身份,你可曾知道?」她低低问道。
「我怎么可能在乎你的身份呢?」姬凤离声音嘶哑地说道。
「那我留下来!」花着雨声音低柔地说道。
姬凤离猛然松开怀抱低头看她,目光带着一丝恍惚,似得难以置信,却转瞬欣喜若狂。他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唇边,又惊又喜。
花着雨也凝神看着他,看到双目涩痛,也不愿眨一下眼睛,似乎要将他的容颜刻入眸中,雕在心上。
四目相对,刹那芳华。
天地万物似乎都在他们这一望中隐去。整个世间,似乎只余她和他,然而,终究并非只有她和他。身后,忽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花着雨的脸顿时烫了起来,她侧眸向外望去,只见多日不见的蓝冰在院内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悄然伫立。
姬凤离轩眉一皱,一股寒意顿时从眸中闪过,他冷冷说道:「你最好有急事!」
「王爷让属下探查的事情已经清楚了。」蓝冰静静说道。目光悄然从花着雨脸上淡淡扫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亮光。
花着雨淡淡说道:「那我先下去了。」她缓步向偏殿走去,身后,隐约感觉到几道目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她背上。
直到花着雨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蓝冰方低低说道:「王爷的猜测果然没错,元宝正是花穆的千金,王爷曾经休掉的夫人,花家小姐花着雨。」
姬凤离身子微微晃了晃,抚额问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当日和亲前,为花小姐妆扮的清络姑姑,她说花小时脸上一块很大的黑色胎记,根本看不清模样,但是一双眼睛却和宝公公很像。以前元宝是太监,她没往那边想,如今看来,定是同一个人了。」蓝冰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姬凤离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蓝冰的禀告。
原来,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是花着雨。
当他知悉她是女子时,他便在想,她的真实身份会是谁?他一直以为容四是花着雨,但是,如今已经确定她不是,那么,真正的花着雨会是谁?他首先便想到,元宝可能就是花着雨,可是他没有十全把握,而如今,他的猜测终於证实了。
他听着蓝冰的禀告,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当时成亲那一夜。那合卺毒酒,那休书,那碎掉的琉璃盏,好似瞬间化作支支利刃,生生刺在他心上,瞬间漾出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来。
原来,他曾那样无情对待的,是她!
蓝冰兀自在絮絮说道:「王爷,属下知道你对元宝的心意,但清空是有几句话想要对王爷说。听小王子说,你是听说她要和皇甫无双洞房才提前逼宫的,如若我们没有攻下禹都,现在,她就已经是皇甫无双的皇后。那夜,她和皇甫无双一起从地道中逃走,皇甫无双离开了,她却留了下来,还主动暴露了行踪,自愿跟随小王子回宫来见你。那时,她应该已知王爷还活着,她也清楚王爷你爱她,所以,她才故意留下来的吧。王爷可别忘了,她是花穆的千金,显然是在帮着她爹在害王爷的,刑场上,若非她那一刀,王爷也不会──────」
「够了!」姬凤离骤然出声打断了蓝冰的絮絮而谈,狭长凤眸中满含倨傲冰冷:「你们下去吧。关於她的身份,不要泄露半句!宫人清络,打发她出宫去吧,走的越远越好!」
「是!」蓝冰惊愕地应道,躬身退了下去。
落日从西天隐退,殿内一瞬间暗了下来,姬凤离猛然弯下腰,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他身子遏制不住地抖动着,萧索的身影在幽暗的大殿内,愈发孤绝。
花着雨坐在偏殿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天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心头也好似被沉沉的阴云压住。
她的心有些乱。
那夜,当她忽然意识到戴着面面具的纳兰雪有可能是姬凤离时,她不顾一切地入了宫,两日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当他终於苏醒,连日来绷紧的心弦才稍微松了松,可是,新的隐忧却也慢慢浮上心头。
她听说,花穆暗中挟持了前康帝皇甫无伤从皇宫内逃了出去。可见,他并未死心,还想要颠覆南朝,她不知忠勇护国的爹爹因何成了叛国之贼?在她心中,他并非贪图富贵权利之人。
这么久,她一直以绊倒姬凤离,绊倒炎帝为花家洗冤而活着。当事情忽然逆转,当真相大白,她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宝姑娘,王爷让奴婢来唤姑娘到殿内用膳。」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花着雨答应一声,方要出去,青丝如云般散了下来。方才,初睡醒,她便赤足冲了出去,鬓发早已散乱。她点亮烛火,坐在铜镜前,抬臂开始挽发。原本,她想挽一个华丽娇俏的发髻。可是,挽了好久,都没有挽成。恢复女装后,她一直在聂府,一直是翠袖在为她梳妆。翠袖做起来得尽应手的事,到了她这里,就犹如登天之难。她凝眉叹息一声,正要挽一个简单的发髻,身后忽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回首望去,姬凤离缓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嘴角微弯,在明灭的光影里,低头深深地注视着她。
花着雨感觉自己心跳似乎又快了起来,她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秀发,微笑道:「习惯了男子妆扮,我只会挽简单的小发髻。是不是很笨?」
姬凤离闻言,眸光忽明忽暗,眼底慢慢腾起氤氲的雾气。他眼角一弯,柔声道:「以后宝儿再不用扮男子,就让我为你挽发,可好?」
花着雨含笑哽咽,眸中水雾迷湿了眼睫:「你会梳吗?」
「很久以前,为我母后梳过一次。」他伸手轻轻从她手中接过玉梳,开始慢慢梳理,动作轻缓,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他的动作并不嫺熟,甚至有些笨拙,翻来覆去梳了半个时辰,终於为花着雨挽好了发髻。他放下玉梳,将花着雨身子扶正,伸手掬起她的脸,以指腹轻轻抆着她的面颊,深邃的眸中漾慢了奇异的光芒,如痴如醉地喃喃说道:「宝儿。」
下一瞬,他已经伸臂一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渐渐收紧,他才惊觉,原来她就是这样单薄窍瘦。就是这柔弱的身躯,曾经着一袭银甲,在战场上厮杀,带领着虎啸营深入到敌后。他越想越心疼,自从知晓她是女子,起初他欣喜的,但如今,心疼却越来越深,早已盖过了欣喜。他手臂越收越紧,狠狠地抱着她,似要将她狠狠揉进骨血,融入骨髓,再不分离。
花着雨任由他抱着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在鬓边,他的怀抱那样安稳,温暖,缠绵。她伸手紧紧回抱住他,靠在他怀里,紧紧闭上双眼,泪水滚滚坠落。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感受到她的回抱,他的身子微微一颤,越发抱紧了她,紧到她无法呼吸。耳畔,他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宝儿,你心里有我,对吗?」
花着雨的唇动了动,还不曾开口,他已经倾过身子,吻住了她的唇。他似乎是怕听到她的回答,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她,不如说是在叩问他自己。
细密的吻好似雨点般打落下来,他似乎是在验证眼前的人是真的。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吻去她眉间的忧。那般强横霸道,又那样温柔缱绻。这一刻,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宿命,什么对立,唯有眼前之人,唯有这情,才是真。
「留在我身边,好吗?」他的气息带着清淡的竹香,炽热地喷在她耳畔。花着雨的头抵在他肩上,半睁着眼,窗外是迷蒙的夜,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似一首美妙的曲子,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她轻轻道:「好!」
晚膳设在姬凤离的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个。红木桌案上,摆着香米小粥,荷叶鸭,锦绣鱼丝,八宝豆腐,小排汤,荤素搭配菜色虽不多,但分明都是她最爱吃的。
当日,在战场上,姬凤离为她做了不少时日的菜肴,对於她的口味,已经了若指掌。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花着雨见了美味菜肴,捞起筷子便向荷叶鸭戳去。
「这一次,素菜荤做吧?」她夹起一块鸭肉,笑吟吟地问道。
姬凤离却不动筷,只是坐在一侧静静地看她埋头吃饭的样子,潋灩的灯光投在他脸上,绝美的凤眸笑得弯弯的,浓密悠长的睫毛染上了淡淡的晕黄色光芒。看到她喜欢哪样菜肴,便伸筷夹到她碗里,一侧伺候用朕的宫女倒成了摆设。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菜肴已经被她扫荡了大半,这才蓦然意识到,姬凤离根本没有用膳。眼见她用完放下了筷子,他方执起筷子,端起香粥,就着她剩下的菜肴,慢慢吃了起来。
姬凤离用罢膳,小太监进来轻手轻脚将盘碗撤了下去,一个小宫女悄没声儿进来,为两人沏了杯茶,便悄然退了下去。出门前,小宫女将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关得严实。花着雨四处一瞧,见殿内除了她的姬凤离,再无别人,忙放下茶盏,起身便要到偏殿去歇息。方走了两步,淡熏风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去哪儿啊?」
花着雨勾唇笑道:「我到偏殿去歇息。」要不然还能到哪里去。
「偏殿侍夜的小宫女住着呢。」他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
「那我住哪儿?」花着雨蹙眉问道。她如今不用彻夜伺候他了,总的让她有个地方睡吧,这几日真是太累了。
姬凤离闻言唇角一弯,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放下茶盏漫步向她走来。下一瞬,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这抱她的动作,他倒是做得动如脱兔,明明霸道的,偏又做得优雅至极。他一直将她抱到内室,才轻轻将她放在榻上。肩上倏地一凉,却是已经将她外罩的襦裙褪了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眸底,有着压抑的狂热,也有着她不懂的无尽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