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醉欢颜
花着雨挥剑淩舞,惊得林中飞鸟展翅扑棱棱远去,枝头盛开的花簌簌飘落如雨,却并无落花的凄凉,反倒因剑气在飘落中突然怒放,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淡而弥久,中人欲醉。
她收剑在手,款款立定,接过弄玉递过来的锦帕,拭去额上的汗珠,清声问道:「皇上可回来了?」
弄玉摇摇头禀道:「还不曾回来!」
花着雨眉头微颦,提剑回了桃源居。皇甫赢和皇甫疏已经喝饱了奶,双双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她俯身在他们粉嫩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便起身去沐浴。
沐浴完毕,换了一件浅玫瑰色的男式长袍,这些日子为方便习武,她一直穿男式衣袍。说起来,她应该算是历朝最没有皇后样的皇后了。
暮色弥漫整座庭院时,姬凤离还没有回来。
前些日子,姬凤离忙完国事,整日里都陪在她身边,奏折也是拿回桃源居批。自从她身子痊癒后,他就有些奇怪了,每日都待她睡了才回来,清晨又在她醒前去上朝,两人很少照面。这让她有些不安,今夜,她决定要等他回来再安歇。
廊下一株夜来香开得正盛,那花色在黯淡的天光里有一种哀怨的味道。寂寞春庭空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花着雨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春闺怨妇,可她是绝对不会真得做一个怨妇的,她起身,一个宫女也没带,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勤政殿外,夜色已经深了。从殿内透出来的灯光映亮了前廊的朱红栏杆和一众守护的太监。大殿深处隐约有琴声流泻而出,在夜色中听上去格外缥缈动人。
姬凤离的太监总管赵公公乍然见到花着雨,似乎狠狠吃了一惊,忙躬身施礼道:「娘娘怎么来了?容老奴去禀报皇上一声。」话语里,隐含着几分说不出的紧张。
花着雨微微凝眉,随即嫣然一笑:「不用了,皇上既然忙着,本宫就不进去了。」
她转身翩然离去,走到无人看到的地方,又转身折了回去,避过禁卫军,翻身上了勤政殿的殿顶。趴在屋檐上,摒住呼吸,悄然掀开屋顶上的琉璃瓦,偷偷向下瞧。这种事她以前没少干过,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殿内灯火通明,花着雨一眼便看到坐在龙案前的姬凤离,他并未批奏折,而是在听曲子,从上面望下去看不到他面上神情,但他手中握着的茶盏却微微倾斜,然他却毫无所觉,显然听得颇为沉醉。
花着雨顿时有些愤愤然,原以为他忙於国事所以这么晚不回去,如今却发现他只是在这里听曲儿。她目光再一扫,视线凝住在抚琴的女子身上,眸光一凛。怪不得啊,原来何止是在听曲,却是在私会佳人。
那抚琴女子正是温婉,华美的裙裳笼着她窈窕的身姿,乌发梳成繁复高雅的发髻,让她看上去尽显女子的妖娆和柔媚。一曲而终,温婉低低唤道:「皇上,臣女临去之前很想知道,皇上可曾对婉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花着雨在屋檐上慢慢倒抽了一口气,心想着,今夜搞不好能抓奸。姬凤离若说个「有」字,然后温婉再投怀送抱,那么………
她双眼冒火地紧盯着下面,支着耳朵想听姬凤离的答案。可过了半晌,姬凤离却并未回答。细细看去,这厮居然在发呆,敢情方才不是听曲子在沉醉,竟是在神游天外。
「皇上!」温婉又大声唤道。
姬凤离这才回过神来,将茶盏慢慢放到案上,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了?」
温婉剪水双眸中似乎漾起了水雾:「皇上可曾喜欢过婉儿。」
姬凤离淡淡说道:「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朕就回答过你,你若想听,朕便再回答一次,从来没有!夜已深,你及早出宫吧!」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您可以有妃嫔的,就算皇上不喜欢臣女,臣女也甘愿入宫为妃,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请皇上不要让婉儿离开。」温婉急急说道,娇美如花的脸上,满是凄婉。
花着雨在屋檐上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她倒是忘记了,姬凤离是皇帝,他还担负着为皇家绵延子嗣的重任。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子嗣众多。
姬凤离冷然道:「婉儿,你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为何总是想不开呢。朕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再不会有其他。」
他负手而起,缓步踱到温婉面前,「有些事,朕不说,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当日,朕与皇后大婚是临时决定,若无人暗中送信,这消息要传到皇甫无双耳中,至少要十天以上,可为何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一日三公主用冰云草陷害宝儿,又是谁暗中出的主意?」
温婉闻言,身子剧震,脸色煞白。
「朕查出你并不知皇甫无双的计画,这才并未追究。可是你实不该对宝儿下手,闵关也是个好地方,你去吧!」姬凤离挥手说道。
温婉再也无话,跪在地上,朝着姬凤离叩头谢恩,慢慢退了出去。
花着雨不免惊讶,原来,当日是温婉给皇甫无双传的信。忽听得下面赵公公禀告道:「皇上,贵御医回宫了,在门外求见。」
姬凤离猛然抬头,高声道:「快宣!」冷静醇厚的声音里,竟隐隐透着一丝难掩的激动。如若来的是女子,花着雨几乎就要怀疑他喜欢上这女子了。
「老臣富贵叩见皇上。」阿贵一进来,便跪下施礼。
姬凤离挥手道:「免礼,事情办得怎么样?」
「幸不负陛下重托。」阿贵哑声说道,起身从锦囊中掏出来一粒黑黝黝的药丸。
姬凤离接过药丸,闻了闻,便往口中送去。
阿贵忽急急阻拦道:「陛下真想好了?」
「朕早已想好了。」姬凤离低低说道,将药丸吞入口中,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饮了下去。
花着雨心中一痛,难道说蛊毒还没有完全解掉?阿贵此番出宫是为了寻药?正愣神间,忽见姬凤离广袖轻拂,她暗叫不好,手臂一撑,便从屋檐上飘身而起。一支朱笔穿过她偷窥的洞,带着淩厉的肃杀之意和飞溅的墨汁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倘若她躲得稍慢那么一点,此刻这支朱笔恐怕已经打在她脸上了,饶是如此,还是溅到脸上几点墨汁,火辣辣地疼。
姬凤离这厮,敢情已经发现她了,怕是将她当成了刺客!
这么一点动静,禁卫军已经执着刀剑包抄了过来,待看清是花着雨,一个个吓得慌忙跪拜施礼,大约是没见过皇后也会上房揭瓦。
花着雨施施然坐在屋檐上,高高束起的乌发垂落而下,发尾在风里飞扬着,活脱脱一个夜闯深宫的江湖混混。
「还不下去,扫了本宫赏月的雅兴。」疑似江湖混混的皇后娘娘冷声喝道。
众禁卫军汗颜:「………………。」
皇后娘娘,您非要在勤政殿的屋顶赏月吗?
众人默默退走,片刻后,一道人影飘身上了屋檐。
「你在这里干什么?」含笑的声音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赏月,不可以吗?」花着雨侧首望天,并不看他。
姬凤离默默地看了看夜空,四月底了,连勾下弦月都没有。他唇角轻弯,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流玉般轻漾。他走上前去搂她,花着雨一把拍掉他的手,轻斥道:「离我远点!」